八名身著青衫的侍從魚貫而入,手中紫檀木托盤上盛著碧粳粥、油光锃亮的烤乳豬和醉蟹等珍饈。蒸騰的熱氣裹挾著菜肴香氣,瞬間驅散了殿內的清冷。
他們踮著腳將十二道菜品在描金長案上擺成三列,最后齊齊躬身倒退三步,垂首貼著墻根退了出去。
“看你們剛才也沒吃什么,都餓了吧!”周澤乾捻起筷子,夾了塊琥珀醉蟹,蟹油順著筷尖滴在白玉碟里:“都楞什么,吃啊!”
周澤辰慌忙執起竹筷,袖口掃過碗沿帶起一陣微風,周云逸則慢條斯理地用銀匙舀了口粥,唯有龍鈺軒仍垂著手。直到皇帝第二聲催促,他才緩緩抬眼:“陛下,臣素來飲食寡淡,方才在偏殿已用了兩塊芙蓉糕,實在無福消受這些珍饈。”
“嗯~~”象牙筷突然頓在半空。周澤乾把蟹肉送進嘴里,細細咀嚼半晌才咽下,將筷子往碟上一拍,青瓷與白玉相擊的脆響,在這安靜的大殿之內顯得有些突兀:“那個永安國的皇子,聽說現在還在你們太極宗內···?”
龍鈺軒遲疑了一下,他的喉結滾了滾,案上的粥正冒著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是。”
“永安國反復無常,經常騷擾我國邊境······”周澤乾語氣顯得很隨意,他用茶蓋撇著浮沫:“既然他們皇子在此,還敢如此反復試探,其中必有蹊蹺······龍愛卿,你可知這其中緣由?。俊?p> 龍鈺軒心想,那逃走的皇家私生女周婉卿,名義上是周澤乾的女兒,可實際上卻是薛文卓親出,有她在那邊暗中配合,反復調整出兵策略,自然會出現這種詭異的現象,這次他們又頻繁調兵,必定是盯著月底的圍獵事件······可這些事情同樣關系到蘇家,現在還不能貿然說出·····,想到這里,龍鈺軒開口道:“陛下,那永安國皇子洛永真雖說是皇室成員,可他自小就離開了宮廷,在龍嘯山莊中潛心修行,對于這些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臣以為,這必然是我朝中有別國奸細,在暗中通報消息,這才導致永安國的態度時常變化。”
“奸細·····?”周澤乾神色有些玩味:“說話做事還是要謹慎一些,最近宮里也有些閑話,說你跟那位永安皇子過從甚密·······龍愛卿,你身為巡察使,難道就沒有覺察到這些?”
龍鈺軒腦中飛速思索,聽這話的意思,難道這朝中有人說我是奸細?轉念一想,自己與敵國皇子關系緊密,確實可能遭到這種猜忌······。
就在龍鈺軒思索之時,四皇子周云逸笑著說道:“父皇,今日兒臣去太極宗后山視察過,那邊進展很快,有些許細作探查事件,都被云綜司及時抓捕·····這些都是龍親王的功勞,是他親自布置的防察?!?p> 周澤乾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周云逸接著說道:“龍親王如今頗受朝廷器重,難免會遭到一些人的嫉妒·····父皇,以兒臣之見,這必然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意在破壞我宮中和睦?!?p> 見三皇子周澤辰手里拿著碗筷,只是默默的吃飯,什么話都不說,周澤乾瞇了瞇眼睛,話鋒一轉:“最近有沒有去看望你五弟,朕聽說,皇后讓你多去珍妃那邊走動··?”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很隨意,一邊還喝了一口湯。
周澤辰似乎是一驚,他連忙放下碗筷,起身“噗通”跪倒在地,袍服掃過地面,帶起些許塵埃:“兒臣不敢!自從錐府出來之后,兒臣一直深居宮中,除了覲見父皇與母后,從來沒有在宮中四處結黨營私!望父皇明鑒!”
“起來吧。”周澤乾啜了口湯,喉結滾動的弧度在燭光下格外清晰,淡然說道:“那是你五弟,雖說他是太子,但現在年紀還小,你們做哥哥的也該多照拂。朕又沒說你不能去見他!”他放下湯碗,目光在兩個兒子臉上轉了圈。
周澤辰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這宮中奸細一事,你是什么看法?”周澤乾接著又問了一句。
周澤辰臉上神情又緊張了起來,他起身說道:“回父皇,兒臣與四弟意見相同,奸細之事,必定是有人在故意謠傳?!?p> “如此說來,你們二人都認這件事是子虛烏有?”周澤乾一邊說著,一邊隨意的臥躺在了榻上。
兩位皇子皆起身行禮稱是····。
周澤乾抬手壓了壓,示意他們都坐下來,接著開口道:“眼下太子年幼,無法理事,你們不用太過于緊張······也不必就這樣急著往前湊!”
這句話說的很輕松,但在兩位皇子看來,無異于冰投入滾油,周云逸的臉瞬間漲紅,周澤辰更是“咚”地再次跪倒,額頭抵著地面:“兒臣不敢!”
周云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錦袍前襟掃過冰涼的金磚,開口道:“上次兒臣送去的乳靈丹,都是經過大師之手煉制,只是太子他有些虛不受補,才出了一些岔子,經過太醫調理,現在已無大礙,這件事全怪兒臣粗心大意,考慮不周,請父皇恕罪!”
空氣一時凝重了起來,龍鈺軒坐在長案末端,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撞著胸腔。他看看跪伏在地的兩位皇子,又瞧瞧軟榻上神情莫測的皇帝,起身也不是,靜坐也不是。
“都那么緊張干什么·····。”這氣氛沒持續幾息的時間,便被周澤乾笑著打破:“今日家宴,只是隨便聊聊,朕什么時候說要治你們的罪了?”他揚手示意皇子們起身。
燭火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長案上的菜肴冒著最后一絲熱氣。
周澤辰與周云逸同時起身,二人遲疑了一下,才各自緩緩坐下。
龍鈺軒心想,自己一個外人實在不宜多待,既然皇帝都知道了,還是趁機提醒一下陛下,然后盡快離開為妙,想到這里,他開口道:“陛下,臣聽聞月底將舉行郊外圍獵活動,臣以為,這件事應該交于仇指揮使打理,畢竟他是云綜司指揮使,可以統一調動全城的安全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