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老家。

　　晝長夜短。

　　迎著橘紅色的夕陽，李陽驅車前往方家院。

　　隨著天上的紅云褪去，呈現出水墨畫般灰白相間的天空。

　　李陽將車子停在了方松家門外，到的時候已經7點半了。

　　聽到門外車子的聲響。

　　方松的媽媽率先走了出來。

　　見到李陽下車后從車里提出來那么多東西，忙擺著手，說道：“李陽啊，你瞧你，帶這么東西來干嘛啊。”

　　李陽嘿嘿一笑：“應該的應該的。”

　　李陽這次幾乎都把奶奶藏在屋里的好東西都帶來了。

　　老人家肯定心疼，想著等明天了，再給她雙倍補償回來。

　　沒讓方松媽媽沾手，李陽將東西遞給韋甜甜，自己又把魚肉和雞肉從車上拎了出來。

　　方松這時站在院子里，透過院門，怔怔的看著李陽。

　　“在西屋里呢。”

　　李陽拎著東西和韋甜甜走進院門時，方松媽媽輕聲說道。

　　“昂...”李陽點了點頭，進了院子。

　　路過方松的時候，李陽問他：“DVD試了沒？”

　　方松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然后靠近李陽，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李陽，問：“你是方翠的親哥？”

　　李陽哂笑點頭，沒有吭聲。

　　“叔。”

　　李陽對著圍著圍裙正在廚房里做飯的方松爸爸打了招呼，便隨著方松媽媽進了堂屋。

　　“沒吃飯呢吧。”方松媽媽說：“松松他爸知道你要來，今天特意下廚做大盤雞呢。”

　　李陽吃過了，但聽方松媽媽這么一說，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將東西放在屋內，方松媽媽用手肘碰了一下李陽，指著西屋的門，示意他進去。

　　李陽點了點頭，靠近西屋門口，盯著眼前更替了十數次的門畫殘片，伸手抓著斜挎在門邊上的把手，輕輕推開了門。

　　這時，方松媽媽帶著韋甜甜和方松出了堂屋，去了廚房。

　　屋內沒有開燈，唯一透光的窗戶，由于天黑了，也只是泛著朦亮，完全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西屋完全是泥地，連磚頭都沒鋪。

　　李陽一腳踩在了門坎推出來的凹陷處上。

　　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了跟頭。

　　這時，床邊上坐著的方翠看向門外看的是一清二楚，在李陽身子前傾的時候，她猛地一動，靠著床邊懸著的一雙腳，頓時落在了地上。

　　李陽呵呵一笑，對黑暗中的方翠問道：“咋不開燈啊，怪黑的。”

　　李陽說話的時候，轉身順便關上了門。

　　這門推得時候還好好的，關的時候，蹭著地面用力推了幾下，推著門扇上頭搖搖晃悠的才關上。

　　方翠等到李陽關上門，對站在門后的李陽問道：“你為什么要來找我？”

　　聽到方翠并沒有質問自己是不是她親哥哥的話，而是先問了這么一句。

　　李陽掏出煙，詢問一句：“我能抽根煙嗎？”

　　方翠沒有說話。

　　李陽當她默認了，點燃了一根煙。

　　明亮的煙頭隨著李陽的深吸，滋滋發響，每抽一口，煙頭的火光就將他的整個臉，照的忽明忽暗。

　　為什么要來找我？

　　看來她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方氏夫婦所生。

　　上一世，家里沒來找她，她那時候的心里，已經將方家當成了這一輩子的家。

　　但現在，自己來了，方家依舊還是她的。

　　李陽只想爭取，為自己家爭取她。

　　上一世老爸老媽可是一直惦記著她啊...

　　而一直藏在心里的老四，不光是自己的遺憾，而是他們全家的遺憾。

　　李陽沒有說話，繼續抽著煙，眼睛一直盯著煙頭。

　　方翠就站在床邊，一雙眼睛藏在黑暗里注視著他。

　　一根煙抽完，李陽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開口說話的時候，存在嘴里的最后一口煙，隨著他的話也冒了出來：“因為...我是你哥，你親哥。”

　　李陽看不到方翠的任何表情，目光盯著她，說道：“就像我現在看你一樣，從小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團黑影，完全看不清。但你知道嗎?我每次看到比我小三歲的女孩，總能想到你。不光是我，他們也一樣。”

　　李陽話中的他們，自然就是家里的爸媽，老大和老二。

　　考慮到她還不知情，李陽補充道：“我是你小哥，你還有個大哥，和二姐，你在咱們家排行老四。”

　　沉默...

　　屋內兩個人，卻只有李陽一個人在說話。

　　過了好久，方翠嗓子略顯沙啞，大聲的問道：

　　“把我生下來！說不要就不要！這算什么？！啊！！這算什么！！連禽獸都不如！！！”

　　“你給我閉嘴！！！”李陽怒聲喝道。

　　對于李陽的怒喝，方翠被嚇的渾身一顫。

　　這就是來找自己的態度？

　　有一瞬間，她有想奪門而出的沖動，但隨后就聽到李陽不斷地對她道著歉。

　　兩人的交談聲，驚到了廚房，幾人神色不一的同時看向了西屋。

　　“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發火，但我告訴你老四！”

　　李陽伸手指著方翠，生氣道：“你發脾氣我可以理解，但我勸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或許你這句話在他們面前說出來，他們還會無動于衷，甚至會默默地接受，但在我這里，絕對不允許你罵他們，誰他媽的都不行。”

　　李陽原地踱步點頭道：“是，他們是有錯，生了你但沒養你。可你知不知道，為什么養不了你？”

　　方翠沒有說話，但她呼吸的急促聲，能感受的到，她此刻很生氣。

　　但卻沒有到沖動的那一步，說明她還是很冷靜的。

　　只不過情緒被帶動，一時很難平復下去。

　　李陽繼續道：“家里面，除了老爸老媽，我是第三個見過你的。當時你還很小，剛出生沒幾天。說實話，那次去看你，我其實一直惦記著去喝紅糖水泡油條吃，老媽死拉硬拽的把我拉到你旁邊去看你幾眼，說你是我的小妹。”

　　一段段記憶畫面，仿佛從模糊切換到了高清，涌現出了李陽的腦海。

　　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一樣。

　　“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們都吃什么？家里沒油，菜都炒不了，一塊五毛錢一包的辣條，憑著一根辣條能啃兩個饅頭。一包五毛錢的方便面能搶到頭破血流。因為計劃生育，因為小叔帶著老爸的錢跑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債。老媽生你之后，一滴奶都不下。你告訴我，他們該怎么養活你？靠奶粉嗎？有錢嗎？”

　　李陽所說的這些，并不是如今的廖梅告訴的他。

　　而是上一世，正處于癌癥晚期的廖梅告訴的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