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門緩緩開啟,前面一條筆直的通道,墻面也十分平整,看不出任何玄機,布靴的鞋底十分柔軟,能最大限度的感受到腳下細微的變化,梔子集中精神試探著邁進走廊,她提著氣息,走到第三塊方磚,只覺得腳下發出“咯噔”一聲,暗室里出現一縷金色煙霧,她對面的墻壁忽然轉動,她下意識抽出她的“光影”,一道冷白的光劃過暗室,墻壁背面是一面一人高的銅鏡,“光影”的劍光從鏡子里反射回來,甚是刺眼,她瞇眼看到銅鏡中的那個人,冷酷的面容,手上的劍閃著寒光,一道白光閃過,那鏡中人手中的劍已刺向她的胸膛。
梔子猛得睜開眼,啊,又是這個夢!
死在她手里的人太多了,那些她既不相識,也沒有恩怨,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的人。
她殺他們只是因為殺門的門主葉無憂叫她殺。
她第一次見到葉無憂的時候,她五歲,是個孤兒,沿街乞討,已經餓了三天,她餓倒在路邊,她以為她要死了,但她沒有死,因為有雙好看的手塞給她一塊餅。
她活過來了,然后那雙手牽著她進入了殺門。
在殺門里,日復一日的訓練,她的眼神里漸漸沒有一絲人的感情,麻木而機械的搏殺,聽憑號令攻擊成為了一種本能。
聽說苗人養蠱,就是把各類毒蟲關在密閉的盒子里,任他們互相嘶咬殘殺,能活下來的便是蠱王。在殺門的試煉營,同樣的方法,同樣的試煉。三百人中,只有三人能走出試煉營,命如螻蟻的少年少女們用在同一個師傅那里學到的技巧進行廝殺,一個又一個倒下,鮮血在試煉場橫流。
她十二歲那年,一具具尸體從試煉營中抬出,被板車拖走,遠處山上挖好了坑,那些尸體將被埋在坑里,連名字都不會留下。只有她和另外兩個人走出了殺門的試煉營,走進了弒殺營。
然后,等待她的又是一場又一場的殊死搏殺。
梔子永遠記得葉無憂的手,那雙手曾經救活過她的命,曾經教她如何握住劍要了別人的命。后來那雙手給她的不再是一塊餅,而是一張小小的紙條,紙條上面只寫著一個人名,一個地點,一個時間。
這紙條就是人的催命符。
梔子疲憊的嘆了口氣,她起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邁步出屋,走向殺門的地牢。
一跨進地牢大門,夜里地牢的寒氣撲面而來,她快步走到盡頭一間牢房,見掛在木樁上的海棠渾身是血,頭垂著,像是昏了過去,梔子喚了一聲,“海棠?!彼穆曇羟謇涞南袢^玉石,悅耳,微涼。
海棠微微抬了抬頭,眼睛睜開一條縫,她頓時覺得身體一陣劇痛,身上每一條傷口都火辣辣的疼,她咬著牙答應了一聲,“嗯……”
梔子問:“還抗得住嗎?”
海棠微微點了下頭,說:“我任務失敗,給堂主丟臉了?!?p> 梔子說:“沒有丟臉的事。你的任務,我去完成。你要咬牙抗過這三次大刑,等我回來接你。”
海棠忍著眼中的淚,說:“堂主放心。海棠等你。”
金刀門掌門閻金刀,誰也無法抵擋他急風驟雨七七四十九刀。
他有很多仇人,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但從沒有人妄想殺了他,也沒有人能殺他。
他手下有四大金剛,十三太保,每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這些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閻金刀,閻金刀身上還穿著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想要殺他,得先打敗四大金剛,十三太保,然后要一劍刺在他的咽喉上,絕對不能是別的地方。
沒有人辦得到,別說要他的命,想接近他的身都難,百花堂最優秀的殺手之一海棠也辦不到,所以她被殺門門主葉無憂重重責罰。
梔子向葉無憂承諾,她來殺閻金刀,請求留海棠一條命。
于是,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混入金刀門,花半個月時間在金刀門當雜役,將閻金刀的生活習慣打聽得清清楚楚,然后,她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等待。
她只能等,因為閻金刀這個人太謹慎了,他連睡覺洗澡上廁所的時候都要有人守護,可是梔子相信,只要她等待就會有機會。
殺手,絕非僅憑武功就可以的。
不露痕跡的滲入,一擊必中的擊殺,全身而退的精謹。
三者齊備,才能算是合格的刺殺。
終于,有一天,狂風驟起,飛沙走石,緊貼在閻金刀身旁的四大金剛不由自主的閉眼,閻金刀也不由得瞇起眼睛,就在這一剎那間,根本沒有人想到,因為那只是眨眼的一剎那,梔子沖了過來,斜刺一劍,“光影”從閻金刀左頸后的血管刺入,右頸前的喉管穿出。當閻金刀脖子上的血噴出來的時候,梔子已掠到十丈外的屋頂。
沒有人看清那一劍是怎么刺的,也沒有人看到那握劍的人是什么人。
閻金刀倒下時眼睛還是瞇著的,再也無法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