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京城的街道從來都很寬敞,但也不缺將這寬敞用到極致的買賣人,今日又是攘來熙往,熱鬧不斷。
成喜穿過人群,緊跟在陸水心身后,盼著自己姑娘能看在逛了這么久的份上,意思意思給自家買點吃的。
但等來的還是窮逛,不免邊走邊抱怨道:“姑娘啊,咱們都逛了這么久了,多少是買點吃的,不然成喜都要餓死了。”
陸水心停下腳步,抽身回視道:“你那是餓嗎?你那是饞,每次都一定讓你吃飽了出來,你偏偏還是餓,再說你那還有錢嗎?”
成喜提了提肩,晃了晃雙手,一臉苦難像道:“姑娘不會是把所有的錢都買了這些吧?連我今早借給你的都花光了?”
看著陸水心堅定地點著頭,成喜跺著,兩腿直打轉,無奈道:“姑娘大小也是個主人家,怎么窮到整日跟我這個丫頭借錢的地步。整日就知道買這些紙啊墨的,燈籠又不能吃,做這么多有什么用,若是繡花肯這么下功夫,也不會整天害怕夫人的罵了。”
就是因為上街沒給她買吃的,竟連自家姑娘都數落了半天,陸水心本要發狠,但誠實人嘴里的誠實話也有一定的道理,雖不能接受,但也只能咧著嘴倒吸一口氣,擺出一副窮苦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姑娘的處境,你每個月還有那么點工錢,我呢?哎!”
成喜見此轉而也表示同情道:“也是,這老爺和夫人真是狠心,就你這么個女兒,整日里管得這么嚴,怕你出門惹事,竟真連一個銅板都不給。他們這一前一后的出門了,就讓咱們寄住在東林街老爺家。雖是管教放寬了,但是終歸還是窮逛。就憑姑娘這窮身價,當初真不知道哪里來的硬氣和那個姓歷的公子叫板比價。”
說到此,成喜不免像是想到了什么寶貝,興奮道:“姑娘,咱有錢,那一百兩銀票不就是錢嗎?兌換后,您先把欠我的還了,咱們還能剩下不少呢。”
陸水心看了看成喜,悶頭繼續向前走道:“這錢你敢使?”說到此,不免覺得奇怪,突然停頓下來,轉身朝后面看了又看,并疑神疑鬼地對著成喜道:“有沒有覺得,今天一直有人在跟著咱們?”
成喜也是四下望去道:“沒有啊!”陸水心轉身繼續超前走,但心卻多了個心眼。
“怎么是你,好端端的,怎么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成喜狠狠抱住那人的腰,陸水心的棍子已經是差點落在此人頭頂,卻見著是林竹溪,不免驚訝地問道。
林竹溪顫抖的雙手取出手帕,滿臉的汗水滴入發白的嘴唇,邊小心地擦拭汗水邊道:“把棍子放下先。”
陸水心隨手將棍子扔在一旁,也拿出隨身的手帕幫著林竹溪擦拭著,只是震驚道:“你這是怎么了,平日里老是教我要做個窈窕淑女,遇事不要驚慌,今日怎么倒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林竹溪丟了手帕,紅紅的眼睛盯著委屈小嘴憤憤道:“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這歷良鋒一連盯了我數日,硬是讓我把從第一天認識你到現在的所有之事都說個清楚。本來平日里我就最懼他,連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這下倒好,直愣愣就被這么盯著,嚇得我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陸水心拉著林竹溪的手,心疼道:“這人是不是瘋了,一百兩銀子用得著這么玩命嗎?”
林竹溪長舒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道:“依我看,真倒不是這一百兩銀子這么簡單。在他盯我的第一天,我明知你沒錢,便自掏腰包的要把這錢給還了,他卻偏不要錢,就要問清楚你的事情,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就已經把他給得罪得不輕了。”
陸水心一臉懷疑的表情問道:“然后你就什么都說了?”
林竹溪趕忙解釋道:“畢竟‘威武不能屈’,我怎么能做出賣你的事情。”然后無辜的臉夾著無辜的眼神看著陸水心。
“所以你就什么都說了?”陸水心對這種眼神也是見怪不怪了,一般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總歸要用到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林竹溪仍舊全力解釋道:“我也不想的,你太不了解他了,他那雙眼睛都能熬死一只雄鷹,就我這樣的還不夠他玩的。關鍵還是我那沒用的哥哥,半點忙也幫不上,還凈在旁幫腔作威。還有你扯什么謊不好,非要說那個是你的雙胞胎妹妹,咱們譽京城何時有過雙胞胎,若是真有這么個稀罕物件,早就張貼皇榜在那城樓上展示了。”
說完一切,林竹溪也像脫罪了一般,轉身要走,鑒于關心和不舍,又回身道:“我最近怕是不能見你了,否則被這歷良鋒知道了,又要盯著我來問。他從我這邊知道的什么你也知道了,至于他從別人那里還打聽到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找你算總賬了,若能躲就最好躲出去,他這個人最是古怪,誰知道他敢做出什么事來。”
說著便掩面又是一個哈欠,昏昏欲睡之狀地往回走去,早已毫無平日里所堅持的淑女做派。
看著林竹溪歪歪扭扭遠去的背影,陸水心陷入百思不得其解之中。
成喜見自己姑娘如此,便也費盡心思想著辦法道:“要不咱們去找玉娘子,躲到她那里既清凈又安全。”
陸水心道:“她本就寄人籬下,好不容易離了那些正妻側妾,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這個時候怎么還去勞煩她。再說,我們為什么要躲,我與那歷良鋒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偏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樣。”說到此時,陸水心又是猛得轉身,心下又是疑神疑鬼有人跟著。
正遲疑不前時,只見陸府的丫頭小菜帶著幾個府上的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來不及喘息,只是彎著腰捂著肚子道:“姑娘,快回去吧,老爺和夫人急著找您。”
成喜忙問道:“夫人和老爺知道咱們姑娘偷溜出來了?”
那丫頭道:“那是自然,所有才讓我趕緊出來找,聽說是有人親自登門,專門來找咱們姑娘的,我看夫人那鼻子都快急冒煙了,肯定是大事,姑娘,快,咱們快回去。”陸水心和成喜似乎心照不宣,相視不語,但也只得順從著一路趕回去。
成喜遠遠地已經替著自己姑娘提防地看著,卻見門口只是一匹馬拖著一輛車,卻也見不著半個人影。
陸水心雖是嘴上說著不怕,但歷良鋒是何許人,雖然只見識過兩會,總歸心中還是懼著他那無禮混蛋的招式。
既然都已經被發現偷溜出來的事實,后門也不必再去走了。陸水心沿著大門進口的路,一路來到大堂,見幾個身著內官之服的人,一個坐著與陸家人飲茶,而另外的卻都是垂手并肩站在身后。
陸夫人見陸水心便急忙領到身邊道:“皇上傳召,讓你進宮,陪伴凝徽公主讀書,事情緊急,行裝都已經收拾妥當,你這就隨這幾位內官去吧,千萬記住,這宮中可不比家中,萬事不能由著咱們自己性子來,進言行事一定要謹慎,不然半句不慎便可能大禍臨頭,千萬記牢,平平安安最重要。”只不過是進宮,但陸夫人卻一副要送女兒去刑場的樣子。
陸水心以為是那姓歷的上門找茬,沒成想卻是比這壞一萬倍的陪讀。那個滿臉裝著可愛的公主,只是一眼便受著提頭來見的脅迫,真沒信心能不能活著待到出宮的那日,這信心倒不是自己沒有,而是對那位凝徽公主沒有。
很快,還未輪到陸水心想到破解之法,馬車就已經入了深不見底的宮門。但更快,凝徽公主的形象在陸水心這已經到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觀。
凝徽公主貴為公主身上自然有些矯情,但是為人卻是灑脫直爽,心中所想都能如數化為語言,在陸水心看來,倒也是最容相處之人,這日子還算過的舒心。
一日陸水心正陪著凝徽公主逛園子,凝徽公主特意支開跟隨的丫頭,只讓陸水心一人陪著。
“凝徽,聽說你最近跟著個師傅在學醫,難得凝徽能在除了玩的科目上下功夫。”眼下只有凝徽公主一人坐在涼亭里,正被路過的襄王碰到。
凝徽公主忙起身拉過襄王坐下,并高興地說道:“三哥哥,今天怎么有空來逛園子,凝徽前幾日去晨暉殿找你,總不能見著你。”
襄王笑道:“哥哥這幾日出宮閑逛去了,倒是害得妹妹撲了個空。不過聽說最近凝徽宮里來了個會醫術的姑娘!哦,說是上次蹴鞠場上和凝徽一起的,怎么今日倒沒和凝徽一處?”
凝徽公主道:“水心她回成平殿幫我取披風了,剛出來太陽還是暖暖地,到了園子就起風,這風還真是要和我作對。”
凝徽公主和陸水心剛到園子就回去不免掃興,所以陸水心只得主動請纓,讓公主自己先到前面的亭子等著她,“按說這個時候水心應該已經回來了。”說著向來時的路望去。
襄王轉向身后道:“鋒,還是你沿路找找吧,怕是水心姑娘初來,對宮里的路還不是太熟悉。”兩人相視一笑,歷良鋒便匆匆離開,襄王仍舊留在亭子里和凝徽公主講講他碰到的新鮮事。
“方才回去的時候還一路順暢,如今倒是又被困住了。”陸水心左右前后地望著這有所同又有所不同的亭臺樓閣。
“春意濃,聽春雨,楊柳風……”陸水心一面念一面想,臉上的神色立馬變得興奮起來,“剛剛一路走來的名稱都與春有關,這一處倒又都是以夏命名,方才與公主分別的亭子叫菊芳亭,字面倒是與秋有關,莫不是這亭臺樓閣之名稱是按照春夏秋冬四季之序依次分開,若是這樣,按著順序,理所當然能找到秋了。”陸水心自言自語之時,已經有了十分的把握。
此時歷良鋒已是站在不遠處,早已望見了此地所生之事,心中默想道:“果然還是那個迷路精,不過倒是比之前聰明多了。”然而也并未現身,仍舊悄悄地跟在后面,以觀虛實。
對于陸水心而言,有想法是好的,但最終還是逃不過,路癡依舊是路癡的命運。繞來繞去,最后仍舊在春夏之間徘徊。
陸水心四顧看去,偌大的園子竟沒半個人影,倒也是怪得出奇,心中雖是萬分著急,但奈何路并沒有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而就此變得筆直。
臨近塘邊,便選了個合適的臺階坐下。后面的歷良鋒倒是耐心十足地等著奇跡的發生,但最終沒有奇跡。
正當陸水心將右腳抬過左膝蓋,揉捏活動時,歷良鋒準確地從背后出現,陸水心猝不及防差點跌落池塘,幸而被后面的始作俑者及時拉住。
陸水心面對著秋水的冷意,身體直打哆嗦,忙喊道:“大俠,千萬抓緊,別放手。”歷良鋒一個收肘已經將陸水心拉到面前道:“這次倒是聰明,不嚷著讓我放手了。”
陸水心眼看已經脫離了危險,自然是又要離這個是非之人遠了幾尺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本就躲都來不及,沒想到卻偏偏在宮中碰到,陰魂不散,不跑才怪。
見陸水心已走出很遠,歷良鋒也趕緊追了上來殷勤道:“我方才已見你在此處悠閑地轉了好幾圈,倒不像有急事的樣子,現在跑這么快,若真有急事,不妨說與我。如若是為了找尋那個雙胞胎妹妹,在下定能出一份力。”
此話一出,陸水心雖是好氣,氣此人明知是假,偏又要提及,但臉上已經熱得泛紅,畢竟此事自己理虧,這不走心的騙術被揭穿后,多少有些無地自容。
陸水心只得厚著臉皮道:“小事,不值一提,就不勞煩歷公子了。”說著趕緊大步往前走,進而又不自覺得開始小跑起來,但后面的歷良鋒也緊跟而來。
陸水心時而看著后面,又想著林竹溪的忠告,不免覺得大禍臨頭,突然剎住腳步轉身拱手低頭道:“大俠,我坦白,我是騙了你,我確實沒什么雙胞胎妹妹,但這也不能單單只怪我,當日若不是你把氣氛逼到那個份上,誰愿意瞎編個妹妹出來,畢竟騙人是不對的,是吧!”說話之時,陸水心眼神穿過雙手偷偷看著歷良鋒并無舉動。
見軟的不行,只能又硬碰硬地站直了身體道:“今日只為消食,所以在這園子里跑上幾圈,你不會真打算跟著我不放吧,這里可是皇宮。”
歷良鋒此時倒是有所反應,卻也只是“哦!”了一聲,便徑直將身轉了過去,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道:“那我先去菊芳亭告知凝徽公主,讓她別等了!”
顯然,不走心的騙人把戲又被這個已心知肚明的歷良鋒給當場揭穿,陸水心雖是不愿,但也只能默認的跟著這個前面帶路的人走去。
“水心,你可算回來了,如果沒有三哥哥,我都要凍僵了,你怎么去了這么久?”凝徽公主披著襄王的披風夸張地說到。
陸水心嘴角不利索,遲疑了一會想要回答,卻早被歷良鋒搶了過去道:“水心姑娘對宮里的路不太熟悉,所以走得比較慢。”
襄王看了看歷良鋒,又看了看這個讓鋒不淡定的姑娘,也許是看膩了宮里的花枝招展,姹紫嫣紅,只覺淡妝輕抹的陸水心清奇秀氣,但除此之外也并未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
凝徽公主拉過陸水心坐下,不管熟與不熟,有話或沒話,都將陸水心算入她與自家哥哥的聊天隊伍之中,倒是只有歷良鋒一人直直的站在進風處,眼神只是看向遠處。
陸水心對于此時此人如靜畫般的行為甚是費解,心中暗想著:“這人怎么就突然成了個啞巴,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沒了,就這樣站在那里不冷嗎?”
凝徽公主見陸水心一臉豐富的表情看著歷良鋒,便推了推陸水心道:“別看了,他這人就這樣,一年四季都怪怕熱的,整日的擺著冰塊臉來消暑,咱們不要管他。”
此話一出,陸水心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襄王雖是忍住了聲,但嘴角的笑紋仍舊沒有掩蓋住。
凝徽公主雖是沒有覺悟到什么笑點,但也似乎不想落下,也跟著“哈哈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背身而立之人的表情,此刻卻不得見,終歸莫過于冷漠和微笑兩種。
“三哥哥,你們在這聊什么呢?這樣開心。”遠遠的六公主帶著一群宮人朝這邊走來,一邊說著一邊朝這邊歪頭打量著。
襄王起身道:“六妹妹也來了,今天真是巧了,隨便出來一逛,前后遇到兩個妹妹。”
“我當是三哥哥特意約著凝徽出來的呢,原來只是湊巧撞見,哎呦,歷良鋒也在啊!”六公主繼續說道。
此刻六公主眼睛早飄過歷良鋒,身體也徑直走向歷良鋒身后的陸水心,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球場上面技壓全場,連凝徽風頭都給蓋過的姑娘嘛,怪不得宮里都在說,成平殿來了個了不起的姑娘,把凝徽公主都管得服服帖帖的。這位姑娘不但人長的漂亮,更是文武雙全,你們倆往這么一湊,倒很難看出來誰是真正的主子。”
凝徽公主對于這種言語上的挑釁自然也是不甘示弱道:“水心跟著我自然是學了我的好,越來越像我本是應該。不比學著六姐姐輸了球只知道找母后哭鼻子。”
六公主是李皇后的親生女兒,自當是把這位公主捧在手心里,六公主也是事事都找李皇后,但即使事實如此,也不該讓凝徽這么懟,所以雖是看著陸水心但話卻指著凝徽公主說道:“要說哭鼻子,還是凝徽更勝一籌,也不知道之前是誰天天捧著包子臉躲在房間里哭著不要見人。”
凝徽公主最恨別人拿她的浮腫說事,這也是她覺得羞于見人的事情,忙委屈的找襄王訴苦:“三哥哥,你看看六姐姐。”
“果然還是凝徽愛哭鼻子。”六公主順勢抿嘴笑道,帶著的一幫隨從也都偷偷抿著嘴笑著。
“你,你們不準笑。”凝徽公主本就是個火爆直爽的脾氣,被當眾嘲笑自然不肯,說著就要去打六公主的那些隨行人員,卻一把被陸水心拉住。
凝徽公主惱怒地對著陸水心道:“你是站哪邊的,干嘛攔著我?”
這邊六公主卻更得意道:“果然,這位姑娘是個明白人,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
凝徽公主氣沖如牛,一把推開陸水心又要去拼命,卻又被襄王拉住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傷了和氣,六妹妹你就少說兩句。這也快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咱們也好久沒一起吃飯了,今兒哥哥讓廚房多備些妹妹們愛吃的菜,就都在晨暉殿用膳。”
襄王以吃化解矛盾的方法,倒是讓人欲言又止,無言以對。
“多謝三哥哥的好意,我正準備去母后宮中用膳,就不去叨擾三哥哥了。”六公主今天便宜也是占夠本了,自然不想和凝徽公主在這耗著,告別襄王帶著一眾下人揚長而去。
“三哥哥,六姐姐總是這樣欺負我,你也不幫幫我。”作為哥哥的襄王也實屬無奈啊,畢竟今天無論幫了誰都不是解決之法,只得安慰凝徽公主道:“是哥哥不對,作為補償,今天把妹妹愛吃的菜都備上,把方才的不愉快都撐出去。”
“這還差不多。”凝徽公主雖心有怨氣,但還是不會和美食過不去,爽快地又想起了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陸水心,便早已像個忘事人似的,拉著就往晨暉殿而去。
晨暉殿,精致的飯菜已經擺好滿滿一桌。“你們都下去吧!”襄王讓左右伺候的都退下,只留下他們四人。
“水心你快坐下!”凝徽公主拉著陸水心就要坐下,陸水心看襄王并未發話,所以未敢有所動作。
“大家都快坐下吧!水心姑娘可是我這邊的新客啊,鋒,怎么能讓客人這么站著,我們晨暉殿的待客之道可不能如此。”
“是啊,水心你就趕緊坐下吧,看著這么多好酒好菜,我都等不及了。”凝徽公主急不可耐道。
陸水心也怕自己的過于拘謹擾了大家的興致,只好坐在歷良鋒早已擺好的椅子上。
歷良鋒和襄王各撿了陸水心和凝徽公主旁邊的位置坐下。歷良鋒這個債主坐在旁邊,對于陸水心而言,低頭吃飯可比抬頭看人來得安全許多。
凝徽公主雖是愛吃,但兩杯酒下肚,所有的怨氣又集結到一起,怨氣未消酒也沒停過,襄王忙勸道:“凝徽,你慢點,小心醉了。”
又看向對面的陸水心,笑道:“這些菜是不合水心姑娘的胃口嗎?”只見著陸水心碗里一根青菜,夾了幾個回合,愣是沒能放進嘴巴。
陸水心忙又拿筷子抬頭道:“不是,不是。”話還未完,歷良鋒已將一碗湯水放在陸水心面前,陸水心望著面前的這碗湯又看了一眼那個歷良鋒,嚇得將筷子抖落在地。
此時已有些醉意的凝徽公主嚷嚷道:“你竟然會給別人盛湯?你怎么給水心盛湯,不應該先給我盛的嗎?我可是公主。”
歷良鋒將自己的筷子放在陸水心跟前,然后彎著腰將落在桌下的筷子撿起來,用臺布邊擦便道:“她喜歡吃。”
凝徽公主迷迷糊糊道:“第一天見著就知道她喜歡?難道我就不喜歡嗎?三哥哥,有我不喜歡吃的東西嗎?”
這句話對于不知所措的看著面前食物的陸水心而言,也是發自內心的想問:“他如何知道自己愛吃甜食,莫非他這碗里下了藥?”歷良鋒不去回答,又從陸水心面前將那個只裝著一根青菜的碗,無論咸淡吃得一干二凈。
襄王見自家妹妹似要耍酒瘋了,忙按住道:“凝徽快坐下,這個你真不喜歡吃!乖,哥哥給你夾,給你夾你最喜歡吃的雞腿。”
凝徽公主一想也對,一邊搖晃著身體,一邊點頭道:“哦,我不喜歡吃,那我為什么不喜歡吃,水心又為什么會喜歡吃?太奇怪了,三哥哥,你說是為什么?水心,你說呢?”胡言亂語,忽高忽低。
定在那許久的陸水心趕緊趁此機會起身道:“公主,您醉了,我先送你回去,天色也不早了。”
陸水心扶著手舞足蹈的凝徽公主,就要走,卻一把被歷良鋒抓住道:“粒粒皆辛苦,把碗里的湯喝了再走。”
襄王也幫腔道:“也是,我見水心姑娘這一席上什么都沒吃,若是回去說餓了,倒顯得我們待客不周。”
這難道是明知是“毒藥”也要干了的節奏嗎?陸水心雖是掙扎,但依目前情勢所看,應該是不喝便不給走的打算。
陸水心拿起碗來了個一口悶,便趕緊領著已是神志不清的凝徽公主要走,不想歷良鋒倒是已經拿著燈籠侯在那里。
襄王會心一笑道:“晚上路不好走,又拖著凝徽這個醉鬼,還是讓鋒送你們才放心。”
天確實是已經黑了,而且這一路上也難得遇到幾個巡夜的人,陸水心上下打著鼓。
凝徽公主依偎在陸水心肩膀,含著酒氣說道:“你要是我姐姐就好了,要是咱們倆從小就一處生活在這宮中那該多好啊,哎,就怪你這胎投的太快,要是你等我幾年說不定咱倆正投在一處呢。”
陸水心的疑惑在此刻達到了最盛,自打入宮一來,便對凝徽公主和六公主間的稱呼大為不解,雖說凝徽公主一副娃娃臉,但畢竟六公主肯定并沒有達到凝徽公主稱呼姐姐的年齡。方才更是認為自己比她早生了數年,更要稱呼自己為姐姐,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
歷良鋒輕咳嗽了兩聲,陸水心見此只得迂回回答道:“這皇胎豈是我們這種凡夫俗子能投上的,必要天選之人才可。人間尚有三六九等,輪回之門怕也是要分個二四八門。”
“不當姐姐,就做嫂嫂,總算是個親的!”凝徽公主雖是醉著,但這話一出也把自己給逗的“哈哈哈”笑個不停。
歷良鋒手提著燈籠走在一旁,見凝徽公主自顧自地說著醉話便對陸水心道:“手臂疼得厲害吧?今天那一摔是沒斷了骨頭,但免不了淤青紫疼,這瓶藥回去自己擦一下,內服的藥方才也喝了。”說著便將那瓶藥塞在陸水心手上。
陸水心拿著藥,心中不免受寵若驚,不知這人什么時候已準備好這瓶藥,更不知自己方才已經喝了藥,仍舊嘴硬道:“你真的在糖水里下了藥?不是瀉藥、蒙汗藥或其他毒藥一類的?”
歷良鋒看著陸水心那虛偽的表情笑道:“你從小和藥材打交道,害人和治人的藥竟也分不清了。”
陸水心反對道:“正常人才不會把治病的藥熬得這么甜,除非……”說到這陸水心止住了。
厲良鋒卻虎視眈眈地說道:“除非有滿肚子說不出的甜言蜜語。”我的娘啊,這天還能繼續好好聊嗎?一句話過后,那氛圍只敢久久地沉默。
最終還是臉皮厚的先開口,歷良鋒像是做足了準備道:“陸安清確實有個女兒,你也確實稱陸安清為父親,你在譽京城認識的人不多,與你打小相熟至今的,除了你父母和兄長外,卻更是找不出其他人來。你與林竹溪是在三年前相識,也就是我從夜泉回譽京城不久的那年。離開夜泉后我一直在等你的回信,沒想到卻等到你遠嫁的消息。我無時無刻不在后悔當初就這么匆匆離開,而今能在譽京再次相遇,不管你換了什么身份,改了什么名字,你還是你。”
歷良鋒一邊說一邊想從陸水心臉尋覓到什么微動的表情,而陸水心的一臉茫然卻又將厲良鋒拉回了這黑漆漆的夜。
厲良鋒滿肚子的話還未說完,半路便碰到成平殿的丫頭們挑著燈籠迎了過來。“公主,咱們公主這是怎么了?”為首的小安問道。
陸水心忙回答道:“沒什么要緊的,只是留在襄王處多喝了幾杯酒。”并將凝徽公主交給眾人,回過頭對著歷良鋒做了面子上的禮儀道:“今天多謝襄王款待,更謝過歷公子相送。”
歷良鋒見丫頭們已將凝徽公主接了過去,便單獨湊到陸水心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只有陸水心能聽到的話:“記住,凝徽公主永遠都是妹妹。”
常言:往事既已往,歲月不可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