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錯的家坐落在一片山林之下。
英水卿還沒有到達宅院之內,就在后門外的樹林中遭到了兩股人馬的攔截。
梁王是想先阻止這場過于突然的刺殺,然后再向皇帝進諫從長計議,他并不想傷害英水卿,但是紫元舫派出的卻是招招要命的殺手。
藺蠻當然一直護在英水卿的身邊,而他與梁王的目的并不沖突,他們分列在英水卿兩邊,阻止她前去刺殺,也阻擊著不斷沖上前來的殺手。
但是在他們的外圍,幾路人馬卻早已陷入混戰,所有人都廝殺在其中,甚至梁王的那只小鷹也在訓鷹人指示之下連連啄咬著梁王周圍的敵人。
這時一個黑衣殺手表現得有些怪異,不同于其他人在奮力搏殺,他的招式干脆利索,不以致命為目的,而是極力擺脫,只要抵擋了攻勢,他馬上迅速前移。
不多時,他便來到臨近梁王的位置。
“沙——”他猛地一揮衣袖,一片白色粉塵撒出,向梁王籠罩而去。
“呼——呼——”訓鷹人早已發現異常,小鷹在指示下急速扇動龐大的翅膀,在粉末還未來得及近到梁王身前便被扇得四下潰散。
但是,這似乎在黑衣人的預料之中,也似乎正落入他們的圈套。
幾乎同時,在小鷹的兩側,幾個正在酣戰的黑衣人突然不在乎對手的攻勢,其中一人躥到樹旁拉動了一根隱藏的繩索,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扣向小鷹,而其他的人紛紛向網中射|出袖箭。
訓鷹人等只來得及向幾人頻頻揮刀斬殺,卻已來不及解救小鷹。
“嗷——嗷——”小鷹發出最后幾聲慘叫,“啪”地墜落到地上,一動不動。
但眾人已沒有時間哀悼,白色粉末再一次向梁王襲去……
高山流水,沖向山澗淵底的力量似乎讓滿山都在震動。
列中林和李妟許久都沒有再開口,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列中林似乎在等著李妟的懇求或是提出交換條件的談判,但李妟卻似乎有些松緩地舒了一口氣。
“這就是你隱藏得最深最狠的一招吧。”
列中林凝聚著目光看向她。
李妟平靜地道:“你可能不知道,姚安不只是簡單地負責照顧梁王的飲食起居,他還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他能分辨出不同味道的混合成分。
“你曾經與梁王共飲情竇酒,后來又特意送給梁王一大壇,入府之時,姚安嘗過它完全沒有問題,但是,當梁王發現府中混入奸細,全府檢查之時,姚安再一次品嘗情竇,卻發現它雖然顏色與味道沒有改變,但其組成成分原來的份量已經不同。
“你的心機的確絕頂縝密,為了可以控制梁王隨時讓他變成你們想要的模樣,你費盡心思制了這種無嗅無味又能潛伏多年的毒;為了不把懷疑引向自己,你故意在運酒入府之后才派人下毒;而為了能夠判斷梁王是否如你所愿飲下毒藥,你特意把它放進情竇,待與他再次共飲之時即可知曉。
“而在梁王宴請當日,他沒有請你飲用,你便故意找個理由向我敬酒,為的就是湊近我的酒杯,嗅出味道,以確定我們是否喝下了你的毒。
“只不過,深藏不露的姚安已經拆解了情竇,我們當日所飲下的是他釀出的仿制酒。”
列中林的深眸猛烈地一顫,但神情仍十分鎮定,而李妟繼續道:“當然單憑這一點梁王還無法斷定你是受人指使還是幕后主謀,所以,姚安才會離開梁王數月……
“茫茫東海,憑著對食物和藥物多年的了解,姚安終于找到——鯨膠粉,他已經試過,當你的毒遇上鯨膠粉,便會引發中毒者全身麻痹,腦筋雖然還能保持清醒,但卻再也無法言語無法動彈。”李妟看了看列中林,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得到了印證,她的目光有些放遠,道,“陰謀中心的人不會不知道這兩物放在一起的厲害……”
“想必梁王已經驗證了楚王……”列中林幽幽地道。
“是,原本想要驗證你們兩人,但是既然你在這里出現,那么在梁國接受宴請的就只有楚王一人,不過足以……醇香的情竇酒,旁邊還擺了一盤鯨膠粉,沒有你在場,楚王會不會暢飲美酒更可以不受干擾地自由選擇。”
“你當然猜得到結果……”
“不僅是猜到……剛才追蹤我的人當中,你知道其中一位便是雷鑌,他的任務的確是阻攔我回匈奴,但是同時他也是信使,之前追逐中他射向我一箭,也順便把梁王驗證的結果傳給了我……”說著,李妟從袖中取出一個緊卷的小布條,“想知道梁王的密信上寫了什么嗎……”她展開小布條,掃了一眼,道,“……好酒。”
“嗯,”列中林有些苦澀,有些愴然,“是我小看了姚安,更小看了梁王。”
“我們也錯看了你……”李妟冰冷的語氣仿佛是在審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滿手鮮血,但是你卻能把一身出塵的仙氣演繹得那么完美……當你舉杯說“友情不散”的時候,卻正是埋下|陰毒暗謀加害之際……”
“呵呵,”列中林哀然地看著李妟,“這可能又是一條我冷酷無情的罪證吧……”他嘆了嘆,又道,“不,當時我是真心的,我真心希望能與你們成為朋友……我無情地施陰謀施詭計,正是因為我想要有情有義地活著……可是,正象你所說,我選擇的路,卻勢必只能與你、與你們狹路相逢。”
忽然,他變得平靜而溫和,深深地看著李妟,就像相識之初的模樣:“你之所以與我說這么多,是想多探一些我的底細,多營造一些梁王的強敵氣勢吧……可是,殺一個人、救一個人,下一份毒、破一份毒,這些都是小事,當前各國乃至匈奴因為利益勾連,已成合縱之局,你們破不了……”
“無論結果如何,我們會一直做自認為對的事。”李妟冷靜而清晰地回道。
“好,”列中林點點頭,“那我們就繼續在各自的路上前行吧……”但說著,他從馬背一側拿出一個酒囊,遞向李妟,“這是……最后一壺情竇,沒有毒藥,沒有算計,只有真心和誠意,就讓它為我們送行……”
“啪!”列中林還沒有來得及看到李妟的回應,一支利箭飛來擊穿了酒囊,酒汁灑滿他白晳的手指。
雷鑌及其部屬的聲音越來越近。
列中林松了手,破碎的酒囊自然落地,緩緩轉眸再看向李妟,只見到毫無表情、毫無溫度的絕美面龐,列中林的目光是溫柔的,也是絕望的……
“忽”地一聲,他突然從馬上向后翻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向深澗中墜去。
李妟仍一動未動,雷鑌的黑騎已到,他大手一揮,令手下到崖邊尋找。
“雷大人,”李妟道,“不必浪費時間了,他的所有行動都有算計,現在的兵力不可能抓到他。”
與此同時,下屬也回報了毫無人影的結果,雷鑌掉轉馬頭來到李妟面前:“李女郎,還請你隨我回京。”
李妟知道,雷鑌只是在執行命令,不會聽取任何理由,自己不得到皇帝的同意繼續北上恐怕要與他一路交手。
于是她沒有多少遲疑,便與他一同返程。
可是梁王的方向卻沒有這么順利,不久便傳回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