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如何,此時列國諸侯們還是都遵守著弭兵會盟的精神,或者加強內部建設管理,或者大搞權力斗爭。反正還是應了那句話,雖無外患,但有內憂。
秦國公子嬴針就在這個時候,在晉國的春秋風云里留下了自己的一筆。
這里我們必須作個說明,春秋時期,姓是不用于直接稱呼的,在一些影視劇中我們經常看到姜子牙、秦始皇嬴政、羋月等,這其實是不規范的。
姓的本義,是指孩子從母體中誕生出來。所以,在夏商周之前的母系社會,孩子只知道母親,而不知道父親。故而,姓代表著的是母親一系的血脈關系。
氏的本義,是指男人健壯的手臂,反映著男子的力量。夏商周時期已進入了父系社會,男子的族系關系,以氏相別。故而,男子稱氏,女子稱姓。
舉例來說,黃帝姓姬,但我們都稱之為軒轅氏。炎帝姓姜,但我們都稱之為神農氏。
對列國諸侯們的稱呼,我們是稱其謚號的,如齊桓公、秦襄公、晉平公等。
對其他男人的稱呼,我們往往是“氏+名”。如楚國的公子們,以熊為氏,我們稱熊某某。當然,有時會在前面加個公子、公孫。
對女子的稱呼,有謚號的,稱謚號,如魯桓公夫人文姜,衛宣公夫人宣姜等。其他的,往往是“氏+姓”,如徐嬴,大家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徐國某公族女子,姓嬴。
至于羋月、羋八子之類的稱呼,那是不規范的。
因此,此時的秦國,嬴姓秦氏,那其國君也好,公子們也好,按理應該是稱其為趙某某,但我們習慣于稱呼其嬴某某,這主要也是基于傳統稱呼。如中學歷史教科書里就稱秦始皇為嬴政。
所以,這位秦國嬴針,我們就稱其為嬴針。
這位嬴針公子本來在秦國深得秦國先君秦桓公寵愛,秦桓公去世后,居然留下遺囑:國君由老大當,但老二也享有與國君同等的待遇。
這算哪門子道理?
即位的老大秦景公一直很不痛快。直到后來,老二嬴針積聚了大量的財富,已然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這極大威脅著秦景公的君權。
所以,秦景公決定修理修理兄弟嬴針。
一山不容二虎,嬴針也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國君哥哥要對自己下手了,那怎么辦?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公元前541年5月,嬴針在其母親的規勸下離開了秦國,流亡到了晉國。
秦景公見嬴針弟弟如此知趣,當然任由其出國流亡。秦景公允許其將家財悉數帶走。
走吧,眼不見為凈。
但令晉國人驚訝的是,這位秦國公子嬴針帶到晉國來的財富,那絕對是創造了新的吉尼斯記錄了。史料記載,單單是乘車便達一千乘!
這是什么概念?
一位秦國公子,居然擁有一千輛乘車!每輛車由四匹馬拉著,那就得四千匹!
我們把當時的乘車想象成現在的一輛勞斯萊斯吧,即嬴針帶到晉國的私人財物居然有千輛豪車!看來,這位嬴針是一位車迷啊。
再想想看,這些乘車如果裝載著財物,那得有多少財物?
史料記載,從秦國的都城雍城到晉國都城新絳,至少一千余里。
于是,春秋史上一起并非軍事行動的乘車大展示在兩個國家的都城之間舉行了。千里黃土故道,豪華乘車首尾相連,其景象自然是壯觀得很。
晉國人都來看這千古未曾見過的奇觀了,連范鞅、韓起等卿大夫都去看了,晉平公也親自來觀看了。
嬴針還以為晉國國君率著公卿大夫親自來迎接自己,心花怒放。他命令在黃河上架起浮橋,將乘車并財物自浮橋運至晉國境內。
接下來便是設了九獻享禮隆重招待晉平公,九獻,則意味著要送九次禮!
晉平公發大財了,嬴針每向晉平公敬一次酒,便吩咐下人向晉平公獻上一堆財禮。
九獻下來,晉平公的酒桌前禮物堆積如山。
晉平公都傻了:這小子怎么那么富有?自己堂堂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之君主也沒他富庶吧?看來,以后要多加留意給自己多弄些財富了。
這便是晉平公,他總想著給自己弄私人財富。那其他人呢?
趙武只知道為國家憂心沖沖,他關心的不是財富,而是秦國的情況,前面我們已經講了,他后來詢問了嬴針一些關于秦景公的事。
中行吳、范鞅、韓起等人心里想的跟晉平公差不多:看來,有錢能使鬼推磨,現在自己有些權力,得變成財富啊。
中軍司馬女齊則是很詫異地問嬴針:“公子,您那么多車啊,都在這里了嗎?”
女齊想的是,你們秦國怎么可能讓一位公子爺擁有這么多的財富,國窮而官富,秦國還有希望嗎?
嬴針卻答道:“這難道還不夠多嗎?唉,不瞞司馬,如果我財富少一些,便用不著被迫離開秦國流亡到晉國了。”
女齊內心不由對嬴針有了些敬意,這家伙雖然富得冒油,但他還是知道財富會給人帶來禍患的道理。這人在晉國肯定呆不長久,他還是舍不得自己的祖國,以后一定要回秦國的。
安置外國大夫來投的具體事務,是由太傅羊舌肹負責的。當時正好楚國也有一位叫熊干的楚國公子,因為受到楚靈王的逼迫也流亡到了秦國,羊舌肹正好一并安排。
根據當時晉國實施的客大夫制,秦國和楚國都是大國。大國之卿大夫來晉國,享受一旅之俸;大國之上大夫來晉,享受一卒之俸。
一旅之俸,即每月五百人口糧的俸祿;一卒之俸,即每月一百人口糧的俸祿。
楚國公子熊干和秦國公子嬴針兩人都是公子,在祖國都未曾享受卿級待遇,所以其身份級別同等于上大夫。
所以,羊舌肹依法依規依禮分別撥給兩人一百人口糧的俸祿。
中軍將韓起感覺哪里不大對勁,就問羊舌肹:“太傅,這兩人的情況不一樣吧?秦國公子富可敵國,率車千乘來晉,一卒之俸對他來說幾乎沒有什么吸引力。
楚國公子窮困潦倒,只帶了五乘車來晉,一卒之俸相當于是一場大富貴。
同樣一卒之俸,兩人的心理感受完全不同,這個政策會不會有問題?”
羊舌肹捋了捋胡子,笑道:“元帥所言雖有一定道理,但俸祿是與爵位相匹配的,而不是與其財富相匹配的。爵位來源于功德,沒有功德便沒有爵位。
您看我們新絳的富商,再富也只能乘坐用皮革遮蔽、木料制造的乘車,而不得憑其財富用黃金寶玉去裝飾乘車,所穿衣裳也不得刺繡花紋,與人交往也不得使用厚禮重禮。
這些都是禮儀的規定。富商雖然富有,但他們沒有功德,于是便得不到爵位,當然不可能有俸祿。
秦國公子和楚國公子都來自于地位對等的大國,我們只能按他們的爵位給予俸祿,而不能因為秦公子富有而多給他一些,楚公子貧困而少給一些。如果那樣做,那便是有失公允了。”
韓起聽后,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