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是趙氏封邑,即今天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一帶。一開始,趙鞅委任家臣尹鐸為晉陽邑宰,負責管理晉陽。
尹鐸的出身很高貴,據說是少昊的后裔,經考證是今天山西省臨汾市翼城縣南梁鎮東尹村人。尹鐸是一位極具長遠眼光的牛人,他在治理晉陽的任上干得非常出色,是趙鞅最得力的家臣之一。
晉陽本就取自北狄部落,相比中原那些城高墻堅人口眾多的成熟大城邑,晉陽一開始非常落后,甚至連城墻都不完整。
城防設施相當落后,用于御敵的“城墻”,無非是當時中行氏打下晉陽后,為抵御北狄武裝反攻而修建的一圈圍墻而已,根本不能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邑。
尹鐸受命擔任晉陽邑宰的第一項重要任務,就是修建晉陽城,趙鞅親自帶著他巡視了一遍晉陽城。
“主公打算將晉陽建成一座什么樣的城邑呢?”尹鐸問趙鞅。
“固若金湯,以避禍害。”趙鞅的態度很堅決,斬釘截鐵道。
趙鞅指著那些殘破不堪的城墻,對尹鐸道:“這些城墻,都是由中行氏修建的。我最看不慣中行氏、范氏,你將這些都拆除了吧。”
尹鐸受命,擼起袖子加油干了起來。
過了幾個月,趙鞅親自巡視晉陽。令趙鞅愕然的是,還未到晉陽城門,趙鞅遠遠的望去,晉陽城上的那些城墻非但沒被拆掉,反而增高加固了!
趙鞅登時就怒了,自己早有命令,這些源于中行氏家族的城墻,必須拆除,現在你尹鐸居然敢公然抗命不遵?!
“命令尹鐸,必須立即、馬上、無條件拆了這些城墻!!他什么時候拆除了這些城墻,我就什么時候進城!”趙鞅怒不可遏。
眾人都被趙鞅的雷霆震怒給嚇壞了,人人大氣都不敢出,個個為尹鐸捏了一把汗。
唯家臣周舍微微搖了搖頭,上前朗聲對趙鞅道:“主公息怒!臣認為尹鐸所為,并無過錯。臣聽尹鐸曾經講過,放松警惕,乃禍之所源。思樂而善,思憂而懼,人之道也。”
“既然主公要他修建一座固若金湯的晉陽城,那必須要將建筑重點放在城防上!城防之首,當然是城墻。只有足夠高、足夠堅固的城墻,方可以抵御外敵入侵。”
“原來的城墻,雖然殘破,但已經有了相當的基礎。在原來的城墻基礎上予以加高加固,尹鐸此舉,完全是遵循了修筑晉陽的基本原理。”
“如果把這些城墻當成內墻,再在外面重修更高更堅固的外墻,形成雙城墻城防建筑,那晉陽就實現了真正的固若金湯。”
趙鞅聽后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立即依周舍諫言,整軍進城,重賞尹鐸。
為尹鐸說話的是周舍,是趙鞅一位非常信任的家臣。周舍最主要的特點便是敢于直言不諱,史料記載了他應聘成為趙氏家臣的故事。
聽說有個叫周舍的來應聘家臣,求賢若渴的趙鞅當然很高興。但他也想考察一下此人,吩咐下去,先冷落此人幾天再說。
周舍在趙府門口等了三天三夜,在此之前,他早就研究分析過晉國六卿了。他知道,晉國的將來,必定是趙鞅這樣的人才能撐起一片天地。
所以盡管一開始被冷落,但良臣擇木而棲,既然自己選擇了趙鞅,那就不要被眼前的挫折給擊敗了。
周舍繼續等著,趙鞅暗自贊賞:此人至少有著極強的毅力。
于是召見周舍,問道:“請問先生,您有什么可以教導我的?”
意思很簡單:你小子有什么本事,說來聽聽吧。這是那個時代人才應聘面試的開場白。
周舍恭敬道:“臣其實沒什么本事,但自信是一個行事正直、敢于直諫的人。臣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拿著筆墨和木牘跟隨在主公左右。但凡主公犯了錯,臣便記錄下來,并及時向主公指出。無論對與錯,最終由主公決定。”
“如果臣每天能夠堅持做到,那日積月累,相信能夠為主公提出的意見和建議便很可觀了,也相信一定會對主公有所裨益。”
趙鞅愣了一愣,隨即大喜。
是啊,自己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家族中,位高權重,幾乎所有人都對自己表現出順從的樣子。甚至自己明明犯了錯,也不敢有人直接提出。
就算是董安于這樣自己極度信任的人,也是要拐彎抹角給自己提意見。
那就錄用吧。
從此,周舍便寸步不移跟在趙鞅身邊,及時向趙鞅提出意見建議,幫助趙鞅避免一些過錯,成為趙鞅最信任的家臣之一。
史料記載,周舍去世后,趙鞅已經是晉國中軍將,而且趙氏家族也已經一躍而成為晉國最強大的家族。
有一次趙鞅與家臣們一起飲酒,酒至盡興時,趙鞅卻突然落淚而哭。
眾人都很緊張,都站起來小心問道:“不知主公為何難過?是不是屬下們犯了過錯,令主公傷心失望了?如果有,請主公處罰。”
趙鞅擺擺手道:“不是大家的原因,大家都很好,沒有過錯,而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是想起了周舍啊。”
“周舍在時,曾經對我說過: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百人俯首,不及一人直諫。商紂王因塞聽而亡,周武王因納諫而昌。”
“但是,自從周舍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人當面指出我的過錯。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因此難過。”
“徒聞唯唯,不聞周舍之鄂鄂”,后來演變為“眾人之唯唯,不若一人之諤諤”,形容再多的人對自己唯唯諾諾,不如聽到一個人的真知灼見。
受到重賞的尹鐸卻仍舊憂心沖沖,他對趙鞅道:“主公,請讓董安于來幫助臣吧,他精于計算,擅長建筑。有他在,一定可以將晉陽建成您所需要的堅固堡壘。”
尹鐸提出了要求,趙鞅欣然答應。
董安于仔細研究了晉陽后,對趙鞅道:“主公,您的眼光真乃常人所不及啊。晉陽,南依晉水,西靠甕山,北靠龍山,實乃咱趙氏立族之根。”
“既然主公要修筑晉陽,臣亦知主公之用意。請一定要答應臣,但凡修筑晉陽所需用度,必須全力保障。如此,那臣一定給主公奉獻一座偉大的晉陽城!”
董安于幾個意思?
這么大一個工程建設項目,交給咱老董去干,那就得保障資金來源。咱老董要么不承包工程,既然承包下來了,必須是要建出一個高質量來,絕對不能是豆腐渣工程。
其實,對董安于來講,他不但要建一個高質量的晉陽,還要建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超標準晉陽。
董安于將自己的意圖都對趙鞅講了,趙鞅猶豫了一會,很快便定下調子:全力保障,傾趙氏家族全部人力物力財力予以保障!
這代表幾個意思?
這代表趙氏家族把希望都放到了這個開始重建的晉陽城,要將晉陽作為今后趙氏家族的中心,這便意味著,未來的晉陽是一個最堅固的軍事堡壘兼經濟中心。
這需要多少財力?
趙氏家族又不是你趙鞅一個人的,要大家出錢出人,不實行幾乎獨裁性質的集權,怎么行?
這便是趙鞅要做一個天夢的背景!
在董安于的策劃和扁鵲的配合下,趙鞅的這個天夢做得相當完美。
現在,趙氏家族所有的人都視趙鞅為天神級別的領袖人物了。
那趙鞅想要做什么,誰還敢有半點意見?
趙鞅就這樣統一了趙氏家族的思想,匯集了趙氏家族的財力,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賬:為了晉陽,貢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