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早云正想對老同學說，“別惦記你那除靈了，萬一效果甚微，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夜里躺床上心疼錢，翻來覆去睡不著。”教室外的動靜即吸引住他。
瓊斯老師的高跟鞋叩擊地磚，臉板著比鼻梁上的眼鏡還方，身后隨從兩名打扮時髦的女學生，她們腦袋低垂，發現北川觀察的視線，嚇得呆在原地。
瓊斯老師停駐回身瞪眼，不消她費口舌，兩名女生弱弱點頭，加快腳步頂著紅臉蛋，往職員辦公室去。
類似的畫面，北川早云開學以來，時不時瞧見，大多集中在下午第四節課，高一、二年級放學的片段。
那兩名女生，極有可能是被瓊斯老師發現在做“租借女友”。這工作在市立三高的女生圈里不稀奇，抓到現行完全能辯解在和真正的情人或親戚閑逛，就算真抓到，老師也不能把女生怎樣，索性視而不見。
只有瓊斯老師這“青年頑固”堅持訓話，乃至家訪，市立三高的女生拗不過，被盯上只能自認倒霉，然后等風頭過去，邊罵瓊斯‘老處女’邊重操舊業，反正老師沒辦法隨時盯梢。
瓊斯老師自然清楚，但仍舊不厭其煩地揪女學生談話。
和葉有棲順著他的目光，也看見瓊斯老師和兩名女學生，筆蓋輕戳北川臉頰：“注意注意你自己吧。”
“我？”
“你只是暫時讓瓊斯老師放心，時間一長，她恐怕不會支持小雅繼續住在你家。”和葉有棲露出少有的嚴肅神色，“我也不是很確定小雅身上的惡靈，可有盡快解決的途徑，嘗試下沒錯。”
她低頭收拾寫完的英語試卷，“拖越久，越瞞不住，你可以說小雅抑郁癥分不清，粘著你，但其他人會怎么想？你又像五年前……咳，呸！”舌頭品味到什么艱澀記憶，和葉有棲連忙住嘴。
北川早云五年前穿越來，原身的記憶一片空白，因此沒在意和葉有棲的后半句，而是細細斟酌——萬一安藝雅真的警惕度久久降不下來，他是得暫時擱置，先趕在賭約的一年期限前完成任務。
他看和葉眼睛一亮，難不成，她連長期的計劃也準備好——
“不如讓藝興同學去水族館許愿吧？”和葉有棲說。
北川早云泄氣偏過臉，他就不該對和葉有棲抱希望。
樸允彗一事后，不知為何，學生圈里突然說水族館的許愿池不靈了，北川早云沒細究，眼下死馬當活馬醫吧，安藝興去水族館許個愿也花不了幾個錢。
剛掏出手機要聯絡他，下課鈴響了。
和葉有棲拎椅子快步回座位，收拾書包，推辭了幾個女生的KTV邀請，到北川座位附近大聲說：“小雅在樓上等我們，走吧，去商店街。”
書包肩帶扛一邊，北川早云出教室，上樓梯到一半，忽然停住。
“不好，我今天要在學生會室值班。”他對和葉說，“那你先回家，改天抽空再去？”
北川早云沒撒謊，真是他要值班，當然和葉有棲要是聽話回去，日后忘記除靈儀式的茬，他會好心地不提醒。
和葉有棲杏眼思索地眨了眨，說：“不礙事，你也要領著小雅到學生會室，我也去好了。”
奶茶店的打工已經辭掉了，她最近打算換手機，發現相模神社招巫女兼職，時薪要高二百円，就投簡歷去，神社面試約定的周日前，她挺空閑的。
而校刊部，因為社團校外活動申請門檻收緊，安排幾個低年級社員坐電腦前，動動手指，再偶爾來個校內采訪，下周的校刊內容輕易拼湊出。
用心編輯？別開玩笑了，校刊在哪個班級里不是放舊了當草稿紙？關注度尚不如和葉有棲在校園論壇發個生活吐槽貼。
北川早云甩不掉和葉，便任由其跟著。
到二年級A班，值日生早打掃干凈離去，安藝雅一人呆在里面寫作業，哪也沒去，實在是令人安心。
他將學生會室值班和到和葉推薦的靈幻大師處除靈，簡略告知。
學妹看他一眼，毫無異議輕頷首，默默把筆記本塞進書包。
他們再上一層樓，穿過空中連廊的夕陽紅毯，到綜合樓三層的學生會室。
和葉有棲瞧一眼北川填的值班考勤表，好奇問學生會干部的排班怎么全在第四節課后。
“方便社團的部員來申請校外活動。”北川早云解釋說，低年級的學生會成員容易被社團的前輩忽悠，通過違規的校外活動。
拋開社團校外活動的申請報備，日常來學生會事的，基本是借用倉庫物資，隨便一個學生會成員都能完成借出登記。
“最近校外活動申請不是很嚴？就訓練賽之類的理由能通過。”和葉有棲道。
開學來，野原市異能犯罪頻發，受到波及的平民無數，其中就有市立二高的學生，在校外社團活動期間不幸遇難。
學生的家長認為是學校對社團的管理疏忽，任由學生暴露在異能罪犯的威脅下——要是子女老老實實待在家，怎么會出事？
市立二高被飛來黑鍋砸傻了，校方又不能預判異能犯罪發生的時間地點，況且呆在家倒霉透頂被異能波及的事例也不少。
但家長們覺得在家里呆著，幾率總是少一些的，雙方私里爭執不下，于是，家長們起訴市立二高，要求賠償。
雖然案件仍然在法院激烈辯論，但這是一道驚雷，把野原市這塘水池里的各學校電麻了，趕緊對校外社團活動的申請嚴格把關。
學生也麻了，本來周日能否出去玩全看家長對異能事件的擔心程度，現在連社團校外活動的借口也被剝奪。
野原市不太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整日躲在學校、家里和補習班就安全了？也沒見大人下班不去居酒屋和逛夜店啊？
抱怨歸抱怨，學生無法反抗。
得虧昨日接連拋出兩則重磅新聞——對異能者武器研發突破和比良坂組成員大捕獲——和葉有棲的父母覺得治安改善，才放松女兒活動管制。
學校則沒反應，所以，校外活動的門檻居高不下。
和葉有棲在各個運動類社團都有朋友，清楚這周沒賽事。
反正其他社團的申請也通過不了，她提議說，拜托校刊部社員稍頂替下。
“小雅你也不想在這無聊地方呆大半天吧？”
角落端坐的安藝雅看和葉征求意見的目光，眼角余光稍留意北川，再回學姐以平淡的視線，“我……無所謂。”緩緩低頭，繼續在筆記本上書寫。
和葉有棲郁悶攤手，無聊往沙發一摔。
學生會室的門扉正巧敲響，她趕緊坐正，手機藏好。
一名低年級的男生進來，恭敬向和葉與北川行禮，表明自己是古典文藝部的。
男生雙手呈遞社團校外活動申請書給北川，和葉有棲在沙發上直搖頭。
古典文藝部的部長徒有好奇心，人卻呆得可愛與遲鈍，連學校收緊校外活動申請的消息都不知道。
然后她驚訝看到北川簽字蓋章，得知申請通過的男生道謝退出學生會室。
和葉有棲忙撂下剛沏好的茶，搶在北川把申請書歸檔前截下，一看申請項目：參加野原市高中聯合推理文學現場創作征文大賽。
她一臉迷惑，雙眼仿佛扭曲成一對問號——沒聽說這個比賽啊？
北川早云指了指申請書的詳細一欄。
“比賽由講茶社主辦，野原市青年推理小說家協會承辦，秉承發覺潛力推理小說家和跟隨互聯網時代潮流，各高中參賽選手，在比賽現場統一用電腦輸入文字創作……”和葉有棲念完第一段，更暈頭轉向。
野原市青年推理小說家協會……她身為土生土長的野原市人，四分之一成分的推理小說愛好者，聽協會的名字格外陌生。
“假的吧？”和葉有棲懷疑。
而見到北川打開學生會辦公室電腦，輸入網址，彈出協會的官網和醒目的征文大賽宣傳，她深感自己的孤陋寡聞，抬手捂住造謠的嘴：“還真有……”
“假的。”北川早云說。
鼠標點擊各選項，未出現頁面跳轉，就是個空網頁。
古典文藝部的家伙太大膽了吧！和葉有棲震驚之余，又問北川：“那你還……”
話說一半就反應過來了，分明是學生會和社團聯合起來，編造看似正經的比賽，應付學校規定的！
社團指導老師不過問申請事項，主管學生會的車老師忙相親，放學后人都見不到，而教導主任瓊斯老師……很遺憾，她教學與工作能力出色，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電腦白癡。
檔案……向來是由學生會保管處理，老師們只盯著學生會經費賬本。
和葉有棲小臉由震驚轉向埋怨：“你們早偷摸摸弄了很多次假申請！”
氣死她了，就校刊部傻乎乎在申請書上寫校外采訪與攝影，老實人吃大虧！
“你不早說！”
她之前還擔心，白白把社團經費爛在賬里花不出去，下次社團聯席會議，校刊部的經費躲不開腰斬。
北川示意她噓聲：“前兩周共冒險通過三個非運動社團假申請，流程檢驗安全，才通知你不是？”
權當做和葉有棲在安藝雅方面幫忙的小回報——假申請不宜過多，但固定留一個校刊部的位置。
省得北川另外花錢買謝禮。
和葉有棲也不再對北川學生會值班耗時間抱怨，樂呵呵開門奔去校刊部編寫社團校外活動申請。
安藝雅不插話，靜靜在角落寫“日記”，偶爾看一眼北川。
……
值班一晃而過，北川早云鎖上學生會室門，與和葉，安藝雅去西原町商店街。
然后茫然停在靈之類咨詢所緊閉的門窗前。
“因故休業一周？”和葉有棲意外看那張貼的布告，又尋思小雅的癥狀拖不得，于是撥打印在咨詢所外招牌的電話。
能驅除附身殘留在小雅身上的惡靈，完全能打響除靈業務的名聲，于情于理，靈幻大師該重視，放下手頭不太要緊的事項，接下委托。
三分鐘過去，靈幻大師的手機和電話都打不通。
和葉有棲按指示在電話留言，希望大師盡快注意到。
北川見和葉有棲失望收手機，說：“來得不是時候，不過也辛苦你帶我們來一趟，那，你先回家……”
“回家？不。”和葉有棲的精神忽然振作，側身往商店街深處一指，“來都來了，干脆賣點食材和女生用品，我今晚去你家留宿。”
留宿，今晚？
北川早云和安藝雅不約而同朝她投去出乎意料的目光。
“什么眼神？”和葉有棲覺得北川反應過激，“你又沒有和同齡女生一起生活的經驗，我不去指點指點，你照顧得來小雅？”
北川早云想不到有被老同學質疑生活能力的一天，SAN值意識混亂的確讓他偶爾分不清鹽和糖等作料，但影響不大。至于和女生共同生活的經驗，他姑且從母親那學來點常識。
“哦？”和葉有棲眉頭挑釁揚起，“小雅的發質該用去屑，控油還是水潤類型的洗發水？”
北川愣住，眼角余光偷看身旁安藝雅。
及肩短發柔順垂落，發梢微微向內彎曲，隱隱泛著烏潤光澤。
漂亮，清香，除此之外，北川早云瞧不出名頭，簡直像光會品嘗，卻說不出用的什么火候，食材怎么處理，加了什么調料的糟糕美食家。
安藝雅薄唇微張，又抿緊，俏臉緩緩移向北川，腦袋困惑歪斜。
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他盯著學妹空洞的雙眸，似乎解讀出另外的意思……異能者用什么類型的洗發水都無所謂，還是他挑哪種給安藝雅都無所謂？
和葉有棲得意勾了勾唇角，又拋出一個問題：“你家窗簾是單層不透光，平常都拉開的吧？”
北川早云視線移向老同學，怎么，你也擔心鬼王會的狙擊手？
茶發少女搖頭嘆氣，“正好在商店街買雙層的，白天拉上透光薄紗那層，防偷窺和采光兩不誤，晚上把不透光的再拉上。”又小聲吐槽了北川拿母親的經驗來硬套少女的隱私意識。
太講究了吧！
不過北川早云轉念一想，自家團地公寓樓之間間隔不到十米，眼力好確實能窺見對面屋內，他一個男生無所謂，母親上了年紀也不在乎，但對和葉來說的確難以忍受。
衣袖忽被安藝雅輕輕扯動，墨瞳內的幽藍焰火一聽到“防偷窺”，仿佛添了大把柴火，猛烈燃燒起來。
她還惦記著提防鬼王會啊，北川早云無奈點頭，把窗簾更換列入任務清單。
“還有還有……”和葉有棲數著手指里儲存的知識點，彩指甲成了提醒標簽。
見安藝雅已經取出筆記本，隨時記錄有用的生活小貼士，北川只好耐心聽。
“哦，對。”老同學想起重點。
她瀟灑撥攏方才搖頭散開的，蜂蜜般甜美色澤的發絲：“今天晚餐，你和小雅就在旁邊看我大顯身手吧。”
北川早云臉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