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第四節課終了，北川早云聽著和葉有棲與同學的談笑從背后飄過。

　　他提自己書包，上二樓，并未轉向安藝雅的教室，而是繼續往上，經三樓的空中連廊去綜合樓學生會室。

　　有老師主持學生會本周的例會，學妹去不得，干站在學生會門外等候也不合適，于是，北川早云午休時便告知安藝雅，讓她在教室等候。

　　例會結束，推開門，校園廣播站點播的歡快搖滾回蕩在六點十一分的市立三高，洋溢青春氣息的歌詞巡視校園每一角落，缺乏球網的中庭不妨礙學生嬉笑揮舞球拍，他們上空，一排排的波浪云抹上緋紅。

　　極道和異能罪犯暫時沉寂，北川早云有空欣賞這一切。

　　進入教學樓，室外的浪漫與快活消失在視野，北川早云來到二年級A班。

　　他看到短發少女，空曠的教室，還有值日生偷懶沒關上的一扇窗，窗簾由風鼓動，有些向往窗外的青春浪漫。

　　“走了，安同學。”北川早云幫忙拿她的書包。

　　轉身走幾步，落進耳畔的僅有自己的腳步聲。

　　他側身回看，安藝雅站在門邊，空洞靜謐的垂眼注視自己，幽藍火苗于其間騷動。

　　“怎么？”北川早云折返。

　　安藝雅輕抬手。

　　風帶著窗簾，在窗框被攔住，她的俏臉升起溫度。

　　北川早云隔著學妹寬大制服衣袖牽住手腕。

　　牽著，牽不動。

　　北川早云再回頭，迎上異能者學妹的凝視，和堅定伸出的手。

　　和寫日記的怪癖一樣，是戀愛系統影響的效果，北川早云立即會意。

　　牽手而已，他犯不著忸怩，其他女孩子的手也簽曾過——在體育祭男女合作項目。

　　單獨牽一位女孩子的手，北川早云亦不陌生，只是回憶不大美好：和葉有棲拇指上套的鑰匙扣忘了取，兩只手握住，掌心夾著鑰匙，怪難受的。

　　他輕握安藝雅的小手，稍冰涼。

　　她柔滑的掌心微微顫抖。

　　風力一猛，窗簾一角卷出教室外，蕩漾著。

　　少女靜靜看他一陣，不知在觀察什么，然后，空洞靜謐的瞳孔掠過罕見的驚喜——

　　紅潤膚色將笑靨襯托愈發鮮艷。

　　有那么一瞬，北川早云以為安藝雅擺脫了戀愛系統的掌控，不再呆板，恢復成意識獨立的人。

　　“走，走吧，前輩。”

　　北川不奇怪安藝雅在戀愛系統意識控制下主動伸手，反好奇少女說話仍打著顫。

　　她邁步間垂低劉海，完全由北川引導方向。

　　走出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快到校門口，安藝雅的手忽然抽回去。

　　瓊斯老師的銀白小轎車減速，在電子推拉門前停靠。市立三高內泊車位少，有車的老師就那幾個，北川不看車牌也能認出。

　　朝兩人輕招手，瓊斯老師見前方道路通暢，踩油門駛出校園。

　　汽車消失在道路拐角，北川留意到身后的注視，回頭看。

　　風卷著落葉在原地糾結打轉。

　　安藝雅抿緊薄唇，緩緩伸出手，當北川以為是再度邀請牽握，半空中的小手頓了頓，忽然轉向奪過自己的書包。

　　北川任由她怪異而無害的舉動，又略感新奇：被控制的意識，竟會害羞？

　　兩人并肩而行，經過路邊的公交站點，候車乘客排列九曲長隊，幾乎阻斷人行道，等下周電車檢修完畢重新開放，眼前的情況應該會緩解。

　　繼續往前走，遠遠望見劃分階梯與自行車道的斜坡護欄，那斜坡地藏菩薩的貢品，北川早云借了沒還，也許能用旁邊粗點心店的貨抵償？

　　順便看戲粗點心店前，拽母親褲腳撒嬌的小孩。

　　他回過神來，聽到腳步聲有所變化，側身瞧，安藝雅握著書包立定，落后了十幾步。

　　她眼神躲藏在低垂劉海間，窺探來的目光懷著期待，又閃爍猶豫。

　　北川初次見那空洞的眼眸有如此豐富的情緒。

　　用系統核查——【警惕度： 58】

　　警惕度下降，安藝雅的性格逐漸掙脫系統的機械束縛？可頂著嬌羞主動請求握手，又與北川印象里看COSPLAY都要閉眼的內斂學妹極不相符。

　　不止北川，路人也注意到立定伸出手的短發少女，風亦停下來瞧。

　　霞光掩護了她的面色，可惜對急促的呼吸聲無能為力。

　　再牽她的手？

　　北川早云的直覺是無視，在學校教室已經牽了，北川早云沒松手，她倒被瓊斯老師嚇得抽回手，系統也帶不動。

　　他想傳達的意思很明確，不反感學妹在系統影響下的親昵，但要避免她的舉止太快失去分寸。

　　而安藝雅的眼眶居然濕潤起來。

　　北川看那天生憂郁的垂眼，心里開始發憷：

　　拒絕了會不會把降下來的警戒度陡然提升回去？安藝雅又不像喜歡動手動腳開玩笑的和葉，她生性保守，被系統操縱著才敢拉拉手，再放肆又能如何？

　　他又盤算著，雙手相握從教室走到校門，警惕度由63跌至58，再多牽一陣，即便不歸零，削減到30以下也很劃……

　　忽然，腳步逼近。

　　少女搶先上前握緊了他！

　　北川頓時受不住怪力施壓產生的疼痛，下意識抽回手，而手掌小于他的安藝雅不松開，僅僅是將力道削弱至北川可承受的范圍。

　　她柔滑掌心比初次相握，抖得愈烈，卻握得愈牢。

　　牽就牽吧，北川無奈點頭，將學妹把握不準力道，當做地藏菩薩的懲罰。

　　也許是警惕度下降，安藝雅歉意的羞紅退散后，臉上一直掛著淺笑，仿佛連接上北川，她便不會被切斷能源，退回面無表情的機巧少女。

　　先前他看戲的母子，小孩嘴里塞滿勝利的糖果，趁著母親結賬，反過來看北川的戲。

　　北川早云拉著安藝雅加快腳步，搭乘公交車，前往她母親經常拜訪的教堂。

　　群島共和國半島裔所信仰的半島福音派，可以追溯到東瀛國占據時期，總督府禁止群島和北方半島的學校教授半島裔歷史，強制普及日語。

　　而半島福音派屬于美國新教分支，堅持用韓語祈禱和應用于西式教育，吸引和庇護半島裔的民族主義精英。

　　北方半島獨立后，留美歸來的總統扶持半島福音派，兩次北方半島戰爭，教會又作為美國提供經濟援助的手段之一，籠絡許多貧困的人民入教。

　　因而遷徙入群島的半島裔，至今仍有三分之一的半島福音派信徒，群島本土半島裔的信徒比例為四分之一。

　　若北川早云利用得好，教會即使不能叫安藝雅的母親下決心離婚，也能起重要的推力。

　　——公車停靠沒干擾北川早云的思緒，幾秒前的到站廣播很清楚，不是他們的目的地。

　　可安藝雅卻離座了。

　　然后坐在北川大腿！

　　他人懵了，車上那么多人看，她剛牽手都害羞，是怎么敢——

　　“謝謝你們小兩口哈。”老婦人接替安藝雅坐在椅子，雙手交疊在拐杖頂部，慈祥微笑道，又拉開掛手腕的塑料袋，請他們挑新鮮的水果。

　　北川早云尷尬到一半的面龐，擠著眼笑，替不吭聲的學妹謝絕老婦人。

　　然后仰頭分析公交車懸掛握把的搖晃角度。

　　巧合，他想，是安藝雅潛意識的樂于助人與戀愛系統的巧妙融合。

　　北川還把不吭聲的學妹當做證據，她始終繃直纖腰，手扶于膝，端坐在他腿上，雖然見不到害羞表情，但他可以想象對方高溫漲紅的臉蛋散發蒸汽。

　　所以，北川早云不慌，單純的學妹已經到極限了，不會做出更逾越的舉動。

　　而自己只須當有只橘貓蜷縮酣睡在腿上，柔軟，溫暖，除了有點重。

　　北川悠閑掃視車廂他處，偶然與一對情侶接上目光。

　　那對情侶中的男生似乎從北川這受到啟發，暗暗朝他比大拇指，然后在同伴耳旁低語，一把將嬌羞的女友摟坐在懷中。

　　媚宅輕小說寫手北川早云對此已然免疫，甚至覺得那對情侶不親一下，都對不起他們間散發的濃郁戀愛酸臭氛圍。

　　但腿上的異樣觸感，令他感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