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珊在家休息了半天。

　　第二天來到公司，在電腦前坐著無心工作，還是先把辭職單發給總部吧，審批都需要一個月。

　　九點鐘，蓉姐敲門進來了。

　　“阿珊啊，你要走了，咋都不跟姐姐提前一聲，虧我待你如親姐妹呢。”

　　“要走，誰要走啊？”吳珊被說昏了頭，自己的辭職單還沒有發給總部，咋都要走了。

　　“你還故作鎮定？你國外老公昨天下午來給你辭職了。”

　　“什么？老公？辭職？為什么？......”

　　“你呀，舍不得大家就直說么，這驚訝表情像話嗎。”蓉姐過來拉起吳珊的手，努努嘴一臉不悅。

　　“辭職？他來怎么說的啊。”

　　“拿著你的辭職單來的啊，還一個電話打到總部老板那里，大老板都同意了。”

　　“然后呢，然后大老板就給我們來了個簡短的視頻會議，要我們盡快安排你的交接手續。”

　　“那我辭職單在哪里？我能看看嗎。”

　　“在王工那里，對了，他說你回來了就去找下他，他有事找你。”

　　“應該是問昨天參會的事吧。”

　　“不過你辭職的事，銷售部史經理臉色可是很難看，也不知道咋了，好像被大老板說了幾句。”

　　“那我還是先去找王工一下，匯報下昨天的參會事情。”吳珊這時候沒心情閑聊了。

　　“去吧，去吧。”蓉姐擺擺手。

　　“王工。”吳珊敲門進去。

　　“阿珊，你回來了，來來，坐。”王工看見吳珊進來，立馬從座位上起身，跟平時很是不一樣。

　　“王工，你找我是問昨天參會的記錄吧，我一會整理好了就發給你。”

　　“不用發了，你老公是主講老師，你咋都不告訴我呢？”

　　“我......？”若說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話，那不是搞笑的嗎？。

　　“他昨天把主講課件都給我了，我可是很激動啊，這不，還是沾了你的光呢。”

　　“哦......”

　　“你老公還說了，以后他的課只要報你的電話，都能預約上，還全場免費。”

　　“啊......”

　　“我們都舍不得你走啊，但是你老公不希望你留在深圳了，我們也能理解，畢竟離家遠了些。”

　　“我......”

　　“工作交接的事，一天兩天都行，根據陸老師的行程安排，你隨時都可以離開。”

　　“我能看下辭職單嗎？”

　　“這你可放心好了，總部大老板都同意了，工資一分不少，還補貼三個月，獎勵你舍小家為大家，這幾年對公司的勤懇付出。”王工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張紙遞過來。

　　是一份打印的辭職單，署名都是打上去的，陸勇可真行，做事還是那么霸道。

　　“那......那沒事，我先過去整理資料了。”

　　“好，替我再謝謝你老公啊，還給我們送了禮盒，真是太客氣了。”

　　吳珊想著，現在還是趕緊找周會問問昨天的情況，出來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周會的身影。

　　“周會，你在哪里啊，公司沒有看見你？”撥通了周會的電話。

　　“珊姐，珊姐，我馬上就回來了。”

　　過來一刻鐘吧，周會推門進來，滿臉的雀躍和賊笑。

　　“啥事這么高興？”

　　“再見到你，我當然高興了，還以為你直接不來公司了呢。”

　　“說說昨天下午情況吧？”

　　“那我可說了，當時場面啊，太突然了，那股強勢、霸道的底氣不亞于大老板。”

　　“說呀，趕緊的。”

　　“那個年輕又魅力十足的男人，不不，你老公，陸老師帶著司機還有樓下兩個保安，一起上來的，提了一大堆禮盒，站在門口，說找吳珊。”

　　“珊姐下午請假了。”

　　“哦，那你把這些，給同事們分了吧。”

　　“好好，不過你誰呀？”

　　“陸勇，吳珊的老公。”

　　“說著遞過來一張名片，我正在辯證真偽呢，三個領導先后出來了。最后是王工看了名片后，慌忙把他請進了辦公室，再出來的時候，王工那個耿直男啊，一路點頭微笑，跟他握手道別。”

　　“就這？”

　　“對呀，就這，不過，馬上他們三個領導都進去開會了，聽說是總部過來的視頻會議。”

　　“還有呢？”

　　“還有就是沒有了，接著就聽蓉姐說你辭職了，辭職單都交了。”

　　“還有嗎，他沒說我辭職原因？”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在進電梯前，他轉身問了我一句話。”

　　“哦，問的什么啊？”

　　“問，你們珊姐在公司開心嗎，我說一大堆雜事，還要出去應酬賠笑拉客戶，有啥開心的。”

　　“后來他好像是自言自語說，你們珊姐一個人帶孩子，很是辛苦。”

　　“我就立馬不高興了，毫不客氣地說，那不是辛苦，那真叫凄慘。”

　　“你，真這么說啊。”

　　“本來就是啊，你的付出和艱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想幫你，你總是死要面子硬撐。”

　　“我確實也該走了，不過真舍不得你。”吳珊給了周會一個輕輕擁抱。

　　“別在逞強了，帶著女兒回去吧，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嗯。”

　　“我們有電話，想我了，隨時聯系啊。”

　　吳珊點點頭，看周會出去了，就坐下來準備交接資料，這個時候必須得走了，而且要盡快，已經很尷尬了，辭職還讓他過來說，連個體面都不給她，不過多發三個月工資也是很不錯。

　　既然要走了，就把手上工作梳理梳理就行了，只交接資料，不用帶新人，一天時間就應該差不多了。

　　晚上下班回去，吳珊去早教中心接榕兒，女兒出來的時候，手里抱著一個新的洋娃娃。

　　“這是哪里來的啊？”吳珊指了指洋娃娃問老師。

　　“有一位叔叔送的，說是你朋友，還報了你姓名和電話，我看孩子喜歡就先收下了。”

　　“哪個叔叔送的啊，不能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呀？”吳珊略微有些生氣。

　　“是我送的，我是陌生人嗎？”身后猛然傳過來一個有幾分熟悉的聲音，把吳珊嚇了一跳。

　　“對對，就是這位先生送的。”老師看見了陸勇，馬上笑顏綻開。

　　“還不，跟老師介紹下我嗎？”

　　“哦，這......他是我的一位熟人。”吳珊只好擠出一絲微笑，尷尬支吾著。

　　“老師，辛苦你了，我是孩子親爸。”

　　“熟人，又是親爸，那，那就是非常熟的人了。”老師驚愕了下，幡然領會，訕訕笑了。

　　吳珊雙手緊攥著肩上的背包，牙齒把嘴唇都咬的快出血了，委屈羞惱的眼淚充斥著眼眶，強忍故作鎮定，敷衍著僵笑了一下。

　　“榕兒，跟老師說再見。”

　　抱起榕兒轉身就走，走了幾步，轉身望著身后的陸勇，壓低聲音問。

　　“誰說你是孩子親爸了，你隨隨便便就想當爸認女兒，天下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嗎？”

　　“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承認，所以，我下午過來從女兒發夾上取了一根頭發，已經送到醫院了，結果明天就出來了。”

　　“你......你太過分了，直接的讓人厭惡。”吳珊沒想到他這么急切確認。

　　“......我回想了下，時間正好對上，應該不會錯。”

　　“隨便你，不過我需要你去給我辭職嗎，你就不用尊重我的意見？”

　　“這就是你想要的工作嗎，吳珊，你的理想呢？一個HR，還要去賠笑應酬拉客戶。”

　　“你......這是，瞧不起我的工作了？”

　　“說明這公司管理混亂，不值得你去付出。”

　　“行，你說的都對，你是誰啊，互聯網行業年輕星秀，大名鼎鼎的海歸碩士，陸老師。”

　　“我們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聊嗎？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

　　從他嘴里說出一句對不起，可真是難得啊，吳珊頓了下，沒有繼續往前走。

　　但此刻也沒打算讓陸勇上樓，就走到公園亭子里坐下，陸勇坐在對面。

　　只見他摸出一支煙點燃，打火機的火焰還在顫動，猛吸了一口，望著坐在對面的母女，神情凝重。

　　“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原來他多年的習慣已經變了，她曾經說過不喜歡煙味，他一直不抽。

　　“從我找不到你的那個時候開始抽的，有三年了吧。”陸老師松了松脖子上的領帶。

　　記憶如珠，散落一地。但有些委屈，受過了想通了也就釋然了，有些傷痛，忍過了疼久了也成習慣了，有些藏在心底的話，不想說也就沒必要說了，不想問就不要去問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

　　“我們一起回去，好嗎？我們補辦結婚手續，帶上女兒去國外旅游結婚。”

　　“誰說要跟你結婚了，我要留在深圳。”

　　“女兒馬上要上幼兒園了，必須要有戶口吧，你不能再任性了。”

　　“我任性？你說的對，我確實很后悔三年前的任性，你現在是來指責我嗎？”

　　“我......我沒有，我是說，你本來應該可以生活的更好。”

　　“......”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回去？”

　　“吳珊，對不起，為了女兒，你能原諒我嗎？”陸勇說完，站起來走過來，緊挨著吳珊坐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一句對不起，讓吳珊僵持了很久的心，瞬間破防。三年，1095個日日夜夜的守候和等待，她已分不清多少是倔強，多少是愛情？當重逢時，也分不清多少是眷戀，多少是無奈？

　　陸勇熟悉而又沉穩的聲音，讓她頓時覺得心里安定了許多，如同荒野中慌不擇路時，突然一道驕陽撥開了迷霧，看見了坦途。不為自己，只為女兒。

　　她把頭埋在他懷里，無聲啜泣，他輕輕拍扶著她的背，給她無聲的安慰。

　　“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過了很久，陸勇開口說，她一如往年乖巧地點頭。

　　在陸勇面前，她縱然有再多的委屈，再痛的曾經，只要他靠近，她都會瞬間淪陷，現在對他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執著，曾經賭上整個青春還不夠，愛恨糾葛，依然磨滅不了心底那份最初的悸動。

　　走進附近一家餐廳，陸勇點了她以前喜歡吃的辣牛排燉土豆，剁椒魚塊，和小孩套餐。

　　等到菜端上來后，吳珊看了一眼，只隨便吃了幾口。

　　“怎么吃這么少，這都是你以前喜歡的口味啊？”

　　“因為懷孕和哺乳，我現在都不能吃辣了，一吃就上火。”

　　“這樣啊，那對不起，那我們換一個。”

　　“算了，你吃吧，我也吃不進去了。”

　　“......”陸勇還是給她換了一個烏雞湯上來，她喝了兩碗湯，沒有吃米飯，也確實飽了。

　　望著眼前的男人，除了不甘心和頻頻說對不起，他對自己還有感情嗎？敏感的吳珊開始有些不自信起來。

　　吃完飯，陸勇跟著一起上樓了，吳珊似乎有點不適應，但也沒說什么。

　　“這房子看起還不錯，你自己找的嗎？”陸勇進去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問。

　　“不是，是阿文幫我找的。”

　　“阿文是誰，聽你叫的這么親密。”

　　“你見過，就是會場坐我旁邊的，我同事。”

　　“哦，他眼光還不錯，選的戶型很適合。”

　　“那當然，要不是他的照顧，我怕我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看著一提到阿文，吳珊臉上的滿足感，陸勇心猛地一縮。

　　“他這么好？看來我得當面好好感謝他了，我明天能見見他嗎。”

　　“他就住樓下，想見很容易的。”

　　“什么，住樓下？那就，就是鄰居了？”

　　“遠親不如近鄰啊，你女兒能順利出生，他是我們的恩人。”

　　“哦，那我一定好好感謝他，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見見這位恩人了。”陸勇的心馬上緊張起來，一個男同事，盡心盡力照顧別人的女人，絕對不是大愛，一定是心系于她。雖然欣喜吳珊能遇見這么好的男同事，也頓感心酸不已，有股難言的壓迫和緊張。

　　“明天我來約阿文吧，你是應該感謝他。”

　　吳珊說完就進去洗澡，擦干身子，穿著睡衣走出浴室，又清洗了一大堆的衣服才出來，看榕兒在陸勇懷里坐著看電視，陸勇低頭撫摸著女兒的頭發，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一陣敲門聲，吳珊披上外套去開門，看見阿文提著一袋零食站在門口。

　　“榕兒，睡了嗎？我給她帶了小蛋糕回來。”

　　“干爸。”榕兒從陸勇懷里掙脫下來，一陣小跑過去，阿文把手上的袋子遞給吳珊。

　　“哎......”阿文順勢從地上，把榕兒抱起來。

　　聽到男人的聲音，又看到女兒迫不及待從懷里溜走，陸勇慌忙起身走過來，從后面攬著吳珊的肩膀，望著門外的阿文。

　　“進來吧，這是陸勇，會場你們見過。”吳珊有些尷尬陸勇突然攬肩，退后了一步，喊阿文進屋。

　　阿文抱著榕兒，站在門口沒有動，一臉愕然。

　　“這就是阿文。”吳珊又連忙補充了一句。

　　“你好，聽吳珊說了，你是我們的恩人，我也想為你做點什么作為報答，明天我們聊聊吧。”

　　“你好，報答就不用了，都是朋友之間的幫助。”

　　“明天，我們能單獨聊聊嗎？”陸勇望著眼前俊秀而又溫和的男人，心里越發開始不安。

　　“可以啊。”阿文有些意外陸勇的預約，但也不好推辭。

　　“那我們明天見，榕兒跟叔叔再見。”說著從阿文懷里接過榕兒，明顯沒有邀請阿文進來的意思。

　　“干爸，再見。”

　　“榕兒，再見。”阿文說完，轉身就下樓了。

　　吳珊關上門，覺得陸勇有些不禮貌，還說要感恩別人，就把別人留在門口。

　　“榕兒該睡覺了。”吳珊接過榕兒，抱進臥室。

　　陸勇站在窗戶前，望著窗外佇立了很久，幾次想摸出兜里香煙，又放進兜里。

　　過來一會兒，榕兒應該被哄睡了，看著吳珊走出來，陸勇上前，伸出手，把她鎖緊在自己臂彎里，那種久違熟悉而又陌生的體溫和男子氣息環繞著她，她滿臉通紅，呼吸急促，陸勇開始吻她......

　　他的手順著她的睡衣往里探，一陣冰涼讓她渾身一顫，猛然用力拉住了他的手。

　　不是冰涼，而是害怕，害怕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分別三年，朝思夜想，再見面，緊緊相擁，有激動，也有哀怨，更多的還是害怕，害怕三年前那一晚之后，他一走了之，沒有絲毫留戀。

　　“孩子剛睡著，別吵醒了，我們也睡吧......。”

　　“......”他一聽，緊鎖著眉，眉心豎起好幾道刻痕，有些痛苦和無奈。

　　只好牽著她的手回到臥室，吳珊依偎在陸勇懷里，一會就沉沉睡了，照顧孩子這幾年，讓她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只要躺下，睡的特別快。

　　陸勇一夜無眠，躺在床上，聽著母女兩個均勻的呼吸聲，感覺像是做夢，在夢中，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自己伸手幾次想要抓住吳珊的手，無奈都被黑暗吞噬，猛然驚醒，看著懷中的她，心一陣絞痛，喉嚨干澀，眼眶有些濕潤......

　　他似乎也分不清，對她，更多的是愛情，還是親情，也或者更多的是責任，想要彌補她，給她那個曾經的諾言。

　　也許，只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