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從宋羲和家中回來之后,我再沒去找過他,只因為那天晚上我在手機里發現了數十條未讀消息,以及好幾個未接來電。
“生氣了?”我撐著桌子湊到陸韶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陸韶卻似全然沒注意到我一樣,繼續整理他的文件。在他身邊轉了幾圈,他都不曾看我一眼,我心里有些著急,見他拿著文件就要走,我趕忙將那摞文件摁?。骸瓣懮兀∩鷼饩驼f生氣,不生氣就說不生氣,不許冷戰!”陸韶這才看了我一眼,卻還是沒說話,他伸手拎著我的領子將我挪開,繼續抱著文件往外走,本著不輕言放棄的準則,我又跑過去攔住他的路:“確實是因為他喝醉了,又哭的很難過,我才安慰了一會嘛,我再怎么說現在也是他妹妹,總不能放著不管吧?!?p> “我哭的時候沒見你安慰我?!标懮貧鉀_沖的丟下這句話,繞過我往外走,我不明就里,問道:“???你什么時候哭了?”陸韶頭也沒回,說:“上輩子!”
這下我更糊涂了。
我坐在辦公室一天都沒挪地方,陸韶進進出出好幾次,我的目光隨著他來回轉,只為了想起來陸韶到底是什么時候哭了,我記憶中陸韶只哭過一次。
上學那會我偶然和他坐了同桌,被班上同學起哄了好幾天,本來總是纏著我玩的陸韶忽然對我有些冷淡,我不知道哪里惹了他,索性也少跟他說話,那天我一進教室,就看見一堆人圍在我座位旁,一個女生跑過來跟我說:“陸韶哭了?!蔽姨街^往那邊看,果然看見陸韶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周圍的同學紛紛安慰他。女生推了推我,讓我去安慰他,可是我沒有,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而且我以為自己被他討厭了,所以直到放學我都沒對陸韶說過一句安慰的話。想到這里我忽然茅塞頓開,或許陸韶說的是這回事。
我心里罵了陸韶好幾句,只覺得他小心眼,這么點事也值得記到現在,但還是準備好好哄哄他。我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莉莉急匆匆的跑過來,拉著我似乎有話要說,我扶著她讓她喘勻了氣,她拽著我的胳膊,扔給我一個晴天霹靂:
“許望舒說要解散組合!”
我跟著莉莉往會議室走,遠遠地就看見了在里面歪著的許望舒,他的頭發無精打采的垂下來,看著很是乖巧,可是那雙眼睛卻如死水一般,看著前方,卻沒有一點情緒。
“為什么要解散?”我盯著許望舒的眼睛,試圖從他眼睛里看出一點情緒,可他始終是那樣,就連說話也沒有絲毫情緒:“不想搭了,就這么簡單。”他靠著椅背,百無聊賴的玩著衣服上的帶子,我問了好幾遍,硬是從他嘴里得不出一句有用的話。
“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們得考慮考慮,你也再好好想想吧?!蔽抑荒苓@樣拖延一段時間,希望在此之前找到解決的辦法。
許望舒走后,我坐在會議室里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為什么許望舒要解散組合,他們應該已經和好了才對,而且宋羲和雖然不滿網上的評論,卻從來沒想過要解散組合。我忽然記起那日許望舒離開時落寞的背影,我不知道那天他在門口站了多久,但一定不是剛來,或許,或許連宋羲和那些抱怨的話也全都聽到了。想到這里我立刻起身拿了東西就往宋羲和家里去,想起還在工作的陸韶,我只能讓莉莉替我帶話,告訴他我先走了。我急匆匆的跑到宋羲和家里,敲了半天門都沒人開,我趴在門上聽了又聽,里面根本沒有動靜,鄰居聽到了響動,打開門看到我,認出我是宋羲和的妹妹,他告訴我:“你哥剛才拎著行李箱走的,應該出遠門了,沒告訴你嗎?”我道了謝,急忙又給宋羲和打電話,可那邊卻沒人接聽,估計已經坐上飛機了,我只能留言給他,希望他下飛機后第一時間能聯系我。
我還沒走出樓門,外面就毫無征兆的下起雨來,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將我的鞋面濺濕了,我們兩家離的不遠,所以我直接選擇了跑回去??上攵?,等我到家時,身上的衣服已經濕的可以擰出水了,頭發也滴滴答答的掉著水珠。我剛準備開門,門就從里面開了,還沒看清人,一張大毛巾就蓋在了我的頭上。陸韶一把將我拉進去,略顯粗暴的替我將頭發擦干,然后將我推進浴室。
“你怎么來了?”我洗好出來的時候陸韶剛做好了飯,坐在餐桌前等我。我知道他肯定還在生氣,只能笑嘻嘻的湊過去撒嬌。
“哎呦,你都不知道,許望舒突然跟我說要解散組合,你知道我本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這的嘛,他們要是真的解散了,那我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我真的嚇壞了?!比鰦刹怀?,我就摟著陸韶賣慘,還真的擠出幾滴眼淚。陸韶轉頭看我,神色晦暗,他低沉著聲音問:“你已經有我了,他們在不在一起還重要嗎?”如果在我來的第一年陸韶就這樣問我,或許我會覺得不重要了,蝸牛對我而言,本就像旗幟一般,他們在,我就相信這世間有真情,他們不在,我便沒了希望。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他們不是屏幕上遙不可及的人,而是活生生的,跟我朝夕相處的朋友,我不能視而不見。陸韶得到了答案,沒有再追問我,而是將我緊緊地抱進懷里:“想做什么要告訴我,我會幫你,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記住了嗎?”我點了點頭將臉埋進他的懷里。
我始終覺得我和陸韶之間隔著什么,就比如,我剛剛感覺到他垂眸靠近我時,應該是想要吻我,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抱住了我。從我們在一起到今天,他最多只是抱抱我,有時候我會懷疑他或許根本不喜歡我,但是他又真的來到了平行時空,只是為了和我相見。他對我的好,就像是一道戀愛程序,他知道該說什么話,該做什么才會讓我開心,像一個完美男友,但他有時也會因為宋羲和跟我吃醋,沉著臉跟我鬧別扭,那時候我又覺得他或許還是喜歡我的吧,我始終處于這樣的矛盾之中,掙脫不開。
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宋羲和才給我回了電話。他此刻已經到了米蘭,說是受邀參加時裝周,可是時裝周九月才開始,現在才剛剛八月,我不用猜都知道他是專門躲出去的,宋羲和身上只有這么一個缺點,他大部分時候都體貼健談,可是真的遇到解不開的事,他總是第一時間選擇逃避,從不與人溝通,直等到自己想清楚才會回來,可是這回我不能由著他,這個誤會如果不解開,那一定會抱憾終身。
“好吧,哥,你可以參加完時裝周再回來,但是你現在必須給望舒哥打電話。我忘了告訴你,那天你在家哭的時候他站在門口聽完了全程,所以他誤會你要跟他解散組合,但是不好意思說,所以他昨天找到莉莉提出要解散。所以你必須現在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否則我就以你隨便曠工為由,扣掉你下半年所有的工資?!蔽铱焖俚膶⑹虑榻忉屃艘槐?,沒有給他拒絕的時間就掛了電話,我知道他肯定還會再拖幾天,但是只要他不愿意,事情就還有轉機。正巧過幾天就是BJ奧運會,網上都是給運動員加油助威的視頻,借著這個由頭,我讓陸韶通知公司所有藝人全體錄制這個視頻,做成接龍的形式,并且告訴他們誰都不許艾特許望舒。
任務發下去大家很快就踐行起來,一個一個很順利的接了下去,江仲秋錄好艾特了宋羲和,視頻剛發出去,我就立刻給宋羲和發了微信:
“臺階給你了,好好把握。”
過了三個小時,宋羲和的視頻也發了出來,視頻的結尾,宋羲和笑的春光燦爛,一看就是練習了好幾遍,這是他第一次喊許望舒的全名:“到你了,許望舒?!?p> 然而視頻發出去就像是石沉大海,再沒有回音,直到其他人都發完了視頻,到了八月七號,許望舒才發了視頻,但是一句宋羲和都沒提。這件事情自然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我早該料到,拿互聯網威脅許望舒根本是件行不通的事,網上的評論我不想再過多的贅述,不過又是那些老生常談??傊依^續任勞任怨的敲響了許望舒家里的門。
許望舒果然在家。一打開門就有一股濃煙味直沖我的天靈蓋,不知道許望舒在家抽了多少煙,先不論他這個嗓子還能不能唱歌,沒有引來消防員也算是奇跡了。他見來人是我揮手散了散門口的煙味將我請進去,將許久沒開的窗戶打開,甚至貼心的開了風扇,將我身邊的煙味吹走。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來吧,我就直說了,”我看了一眼許望舒的臉色,他沒表現出反感,我才繼續說“你是最了解我哥的,他根本沒想過解散這事,他最多只是不喜歡網上那些評論,但是沒有遷怒你,你看他不是還艾特你接龍來著嗎?”我期待的看著許望舒,希望能得到我想要的反應,然而許望舒只是抬頭冷淡的看了我一眼,說:“我知道,是我想解散。”這個回答給了我當頭一棒,我以為誤會解開了他們自然就不會解散了,沒成想他們之間壓根沒有誤會,可我根本不明白許望舒為什么要解散。
“他在乎評論,我也在乎,我不想被罵了,所以拆了最好?!痹S望舒又點了一根煙。
我知道他們倆的唯粉現在吵得很兇,許望舒大概收了不少私信。一個組合,兩個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家人,對方最親近的朋友,他們之間的感情或許早就越過了友情,形成了一種沒有血緣的親情。出差時他們同吃同住,甚至用一個行李箱,工作時他們是彼此最信任的人,無論發生什么狀況都可以安心的交給對方,創作時他們偶爾爭吵又心有靈犀,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一種力量,將這樣的兩個人分開呢?那些唯粉,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將一首歌拆成兩半,再去感悟歌詞和旋律的奧妙呢?
“你也看到了吧,除了唯粉之外,有些人說的話確實有些不堪入目,我還得找女朋友呢,要是人家也誤會我是同怎么辦?”許望舒故作輕松地調侃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我再無話可說,訕訕離去。
我在許望舒家樓下做了很久,我回想我經歷過的這五年。渾身是傷的陽子,崩潰痛哭的鐘雷,得了心理疾病的林月,失魂落魄的江仲秋,一幕幕慘相從我眼前浮現,曾經那些痛苦又像潮水一般將我吞沒,扼住我的喉嚨讓我發不出聲音。而今天,終于輪到了蝸牛,宋羲和壓抑的哭聲還在耳邊,許望舒冷漠的眼神又將我刺穿。
究竟,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