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童年》(悲哀)
作者:春江夜雨
應該是在五八年初秋的一個夜晚,老街還在沉睡之中。
在老街九甲那間密不透風的房子里,母親點著昏暗的油燈,用舅父帶來的半碗大米煮了一點米飯,蒸了一碗雞蛋,舅父和我母親匆匆吃了一點,將剩下的鍋巴捏了一個鍋巴飯團遞給了我。母親收拾了一下,由舅父挑著兩個竹筐,一頭是我,一頭挑著簡單的衣被行囊,借著夜色離開了故鄉的老街。
什么時候到了父親那里,我一點沒有印象。但我一直記得那里的地名,樅陽藕山,附近是掃帚溝、白浪閘。因為我在那里和父母一起生活了將近五年。
父親在那里的工廠做過各種工作,工廠文書、職工教員、開山采石、放炮打眼,最后是放鵝放鴨,為什么工作越來越差,什么原因由你猜想。
五年時間,母親在那里先后又養了兩個孩子。她除了操持家務,縫補漿衫,只要有空,就去亂石的縫隙中開荒挖地,種菜種瓜。一家五口,那時缺糧又正值兒荒。父親工資微薄,若不是母親的勤勞節儉持家有方,可想而知那日子有多么艱難。
我在那個地方的五年里,遷居了幾個地方,但都是在那周圍不遠。最早記得是租住在一個巷道里的一戶人家。那個村莊的名字我記不得了,記得我開始讀書破蒙就是在那個村莊的一所小學里,但不是完小,只有幾個班。從封火墻的大門進入,幾間教室是在一個封閉的、中間有個天井的房子里,天井四周的房子是木柱串枋結構,教室門窗都是鐫空雕花窗欞,這樣的房子,必定是從前的大戶人家。
后來又搬到藕山小洼,開始租住在一戶綽號叫“閻王”的老人家里。這老人無兒無女,孤單一人。他經常胃痛,也不知他在哪找到的偏方,用蚌殼炒熟研成粉末,痛了就隨意吃上幾口。
后來又搬到了另一處,也是最后的一處。租住了一戶農家的牛圈,牛圈的四周是用木頭圈著,墻壁是用山石壘起來的,既不平整,更不光滑。
我們一家五口人,父母以及他們的三孩子,就住在這不足20平方米的牛圈里。在這里我記得吃過的野菜,咽過的稻糠。
后來我去了掃帚溝小學讀書,應該是在二年級的下學期。“掃帚溝”小學座落在江堤邊。離我家住處大概有八九里路,是一條不是路的路。中午放學不回家,是母親把高梁炒熟磨成高梁粉,(都是母親開荒自己種的)裝在一只罐頭玻璃瓶里,讓我帶著作為午飯。
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那時學校老師沒有辦法聯系家長,是一位二十歲左右、年輕漂亮的女老師把我一路背回了家。至今,我一直記得那女老師的模樣和她的發香,也一直覺得她是這個人世間最美最美的女孩。
最不幸的事發生了。我下面的弟弟和妹妹,弟弟虛齡三歲,妹妹虛齡五歲,在22天之內相繼去世了。我記得弟弟死后,木匠來給弟弟做收殮的木盒,我五歲的妹妹拿著掃把掃地上的木屑,我親眼看見一只大公雞在她后面追著要去啄她。不料到了22天,我那可愛的妹妹也去世了。
我記得我的弟弟和妹妹去世的當天晚上,父親都是把她們放在木澡盆里躺著。那時候父母看著兩個孩子在22天內相繼夭折,已經哭干了眼淚。
我那時才只有九歲,對于弟弟和妹妹靜靜的躺在澡盆里,并沒有害怕的感覺。我總是認為她們還活著,只是象平常一樣睡著了。
那一年,是我父母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和悲哀。
在那個地方沒有住多久,記得我在白浪閘的一所小學里、插班讀了不長的一段時間。1962年工廠大下放,父母帶著我離開了那個傷心地。
臨走前一天,母親做了三牲菜碗,讓我一個人提著竹籃,到屋后的山上埋葬著弟妹的墳前。我含著眼淚,擺上菜碗,燒了紙錢,向兩個弟妹作最后的告別。我知道從此以后,不會再來看望她們了,他們倆將永遠的被留在這里。想到這些,我的眼淚撲漱漱的滾落下來,撕心裂肺地喊著弟妹的名字放聲大哭。
我隨父母回到了故鄉老街,回到了老街九甲那間密不透風的房子里,從此開始了更為艱難的日子。
寫于2022年10月30日
作者原創,謝絕轉載或復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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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夜雨
這是真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