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爸爸,”楊芮笑著說,“調座位是公平的,每周調一次,往后退一排,往左移一列,學校一直都這樣調。你朗朗視力不好,可以給孩子配一副眼鏡,我們民辦學校,不比公辦,每位孩子交同樣的學費,還沒有特殊情況破例的。”
“規定要靈活調整,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改變。”朗爸摸著肚子。
“那你的孩子往前調,換誰的孩子坐到后面?別人家長肯定不同意。”楊芮說。
“唉,那是你老師的事。你老師安排,不告訴家長不就完了嘛。再說孩子戴眼鏡,同學會嘲笑他是四眼。”
“班上孩子從一年級開始就知道怎么調座位。不只有朗朗近視,張鈺也近視,她戴著眼鏡,沒出現你說的情況。”
“還得老師想辦法,朗朗坐在后面看不到黑板,什么都學不到。”
“座位是每周調整,不是固定的。這次朗朗坐最后一排,下周就是第一排。”
“那為什么其他同學都有同桌,就朗朗沒有同桌?”朗爸收起笑容,“做老師可不能偏心。”
“這怎么是偏心呢?”楊芮擺擺頭說,“班上35個學生,肯定會空一個位置出來,學生還是分開坐,不存在什么同桌不同桌。”
“為什么偏偏讓朗朗在最后一排守門?這是存心針對嘛。”朗爸提高嗓門說。
楊芮紅著臉說:“家長還不理解嗎?35個學生,肯定會空出一個位置,教室后門留出空方便進出。”
朗爸強調:“為什么偏是朗朗坐這?朗朗回家給我說,同學嘲笑他是孤寡老人。我孩子被欺負了,你都不管管?”
楊芮深呼吸試著平復情緒,緩緩說:“你說的情況,我需要了解事情原委,現在把朗朗叫過來,問是誰說的,我會批評他。”
朗爸擋住路,說:“很多同學都這么說,你找朗朗,孩子小,他尊敬老師,當你面肯定不會說實話。我們在家追問好幾次,朗朗才開口。”
楊芮看著朗爸蠻橫臉肉,心里吼:“你他媽的個神經病吧”,覺得再和他說下去會被逼瘋,于是閉口不言。朗爸也不做聲,打算來一場耗時比賽。
朗媽說:“楊老師,孩子爸就是這樣的脾氣,在家也經常這樣,我怎么說也改不了,你可別往心里去。”朗媽見楊芮不正眼瞧她,接著說:“我們家就一個娃,今天來就是想請老師幫忙給朗朗換個座位,不是大事,你一句話就解決。”
楊芮說:“朗朗家長,我是按照學校統一方式調位子,若家長不滿意,可以去找校長投訴我。”
“為這事找校長?我們不是那么無聊的人。”朗爸說,“走。”
楊芮再次拿起拖把,把他們走過的地方狠狠地拖來脫去。翌日,楊芮在辦公室模仿朗爸說話語氣,給其他老師講朗爸如何如何惡心,朗媽如何如何妖氣,說完暢快一大截。陳潘從一年級帶1班,對朗爸頗為了解,補充說:“那男的真極沒素質,聽他說話就煩。孩子奶奶說,那男的在云南金三角做生意,常年不回來,只負責給家里寄錢。孩子媽又喜歡打牌,對孩子學習不聞不問,飯也不做。”
陳潘說的沒錯,朗爸和素質沾不上邊。下午,朗爸打楊芮電話:“楊老師,我想了又想,昨天是我說話太粗魯。我這人豪爽,說話容易得罪人,請老師別放心上。”
“嗯,理解。”楊芮不愿多說一個字。
“是這樣,想請楊老師和陳老師一起吃個便飯,我常年在外地,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想和老師們多溝通溝通,朗朗有些調皮,讓老師多費心了。”
楊芮輕蔑一笑,說:“我對朗朗會多關注,吃飯就不必了,晚上我還有事。”
“就隨便吃個飯,楊老師別想太多。”朗爸反復說。
“真不用請吃飯,我還有事要忙,掛了。”楊芮想到滿臉橫肉的油膩大漢醉酒說胡話的情景,不禁打個哆嗦,罵他仗著是家長,肆無忌憚地騷擾自己。
朗爸無法忍受楊芮的態度,罵道:“他媽的,敢這樣跟老子說話,軟硬不吃,你要不是我娃的老師,一巴掌拍死你。”
當晚十點半,周玲打電話叫醒睡夢中的楊芮,叫她看班級群。楊芮慌忙劃開手機,看到朗爸在班級群發的消息:“楊老師,你怎么回事?孩子肚子疼你不管,有沒有良心。朗朗現在在床上疼到哭。”
楊芮趕緊給朗爸打電話,只聽那頭說:“明天來學校找你,現在不想談。”
朗爸掛斷電話,覺得不解氣,又在班級群里說:“莫現在給我打電話,早干什么去了。”
楊芮忍住淚接通周玲電話,說出事情經過:“放學那會,我帶孩子在操場排隊,朗朗跟我說肚子疼。我問‘很痛嗎?要不要我給家長打電話催她來接。’朗朗說‘不了,媽媽肯定在打牌,今天奶奶接。’看孩子又是蹦又是跳,我就等他奶奶來把這事說明。”
周玲說:“唉,先睡吧。”
楊芮不知何時睡著,醒來摸著枕頭,一大片濕跡。
翌日早讀時,朗爸把孩子送進教室,把楊芮叫出來。等候在此的周玲說:“到樓梯拐角說,免得影響孩子早讀。”
朗爸叉著退,雙手握在后背,擺好架勢說:“楊老師,你太狠心了,朗朗肚子疼你管都不管?”
周玲把了解的情況對朗爸說明。朗爸說:“我問過班上孩子,他們說楊老師說‘我又不是醫生,管不了’。”
楊芮急忙說:“哪個孩子說的,你說名字,我叫他出來作證。”
朗爸仰著頭說:“我肯定不會說名字,你會伺機報復,從你對朗朗的做法就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周老師,你不知道,楊老師把我娃一個人丟在教室角落,我孩子聽不清看不到怪他自己。我打電話想好好溝通,她說有事就直接把電話掛斷。再一再二不再三,覺得我好欺負?”
楊芮不再說話,她把全部精力用來抑制眼淚從眼眶里跑出來,她不能在家長面前流淚,尤其在這個肥頭豬耳的人面前。楊芮把牙齒咬得咯吱響,絕不能讓面前的這坨屎熏出淚來。
曾校長例行巡樓從三人身旁路過,朝他們瞟了一眼,優雅地上樓轉身,決心不摻這渾水,不攪這臭屎,斷了楊芮求助解圍的念頭。楊芮感到從曾校長面無表情的臉上射來的冷光如尖錐,試圖戳破鼓滿淚水的尊嚴氣球。
“說,怎么處理?信不信我叫輛渣土車把你們學校大門給堵上。”朗爸趾高氣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