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距離極寒之地并不遠,過了幾座山頭、渡過幾條河,眾人就看到了不遠處的雪山。
“主子,這地方未曾有什么人來過,主子何必來這里玩耍呢?”仍舊不死心的趙選繼續勸說道。
饒是趙選再怎么多嘴,趙忱鐵了心的往極寒之地而去,并且,他現在就踏在了雪地上。
北風呼呼,夾雜著雪打落在身體上,有些疼。
被凍僵的臉上也顯現不出什么神色來,但趙忱依舊不畏懼的往前、往前再往前。
在幾人干糧只夠撐最后一天的時候,終于看到了冰雪之中一座小屋,匆匆跑過去,那屋卻是個客棧,客棧里一個老板并一個小二。
那老板抬頭看了一群人“幾位外地來的?”
趙忱不甚與人打交道,倒是那趙選利落些做上前去聊了聊,余下的人便服侍著趙忱坐下。
“那掌柜的說極寒之地就是雪城,再一二里就是了。但掌柜說自十年前一場大婚后雪城便沒于一場前所未見的雪崩之中,主子,我們還是回去罷?!壁w選問詢一番走了過來說道。
“我想去。但我現在想要休息。”
那掌柜的特意看了一眼趙忱,略略搖頭,不言。
停當三四日,一隊人便又開始出發。
有人指路,他們倒是很快到了雪城遺址。
高山之巔有座宮殿,雖然只有殘垣斷壁,但仍可窺見當年巍峨。
“原來,真的有傳說中的雪城?可惜來的不是時候?!壁w選抬頭看著宮殿不無嘆息道。
趙忱沒說話,翻身下馬循著小路爬上去,那趙選只能匆匆下馬,忙隨侍身側。
爬了許久,趙忱畢竟是孩子,體力不甚多,此刻已經雙腳發軟,只一個不慎腳下踩空,還沒來得及抓住旁邊人的手往下摔去。
著地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個人迎風而來,雖然接觸到地面,但沒有想象中的沖擊力,趙忱就次昏了過去。
待趙選匆匆趕來,卻看到趙忱安然無恙的躺在地上,身側落下一片榕樹葉,只這萬里冰雪哪里來的一點新綠?
趙選忙抱著趙忱去旁安歇,仔細把脈,倒也沒看出什么丁卯來,只能先帶著趙忱去往客棧去了。
“替我,照顧她”
許久未聽到的聲音再次響起,趙忱睜開眼就是漫天冰霜。
發覺自家主子醒了,趙選忙回答道“剛才小主子摔了下來,我們正打算送小主子回客棧歇息?!?p> 趙忱點點頭,不由得扭頭看向身后,身后一片蒼茫。
眨了眨眼睛。
“放我下來?!壁w忱道。
趙選還想說什么,但觸及道趙忱深不見底的眼神,不由得心中發憷,依言放趙忱下來。
趙忱向后走了幾步,看著那座宮殿“他,是誰?”
輕輕問著自己,低頭看著雪地時,聽到身后有人說話。
“這冰天雪地的,誰家的孩子?”
聽到身后侍衛說話,趙忱順著那人轉頭看向前方。
一名三四歲的孩子赤足一步步走來,速度十分均勻,氣息十分微弱而悠長。
“替我……照顧她”心中的聲音此刻卻透露這無力,趙忱看著走近的孩子,他走上前去,還未開口那孩子身體往下倒。
在趙忱有行動前,他能夠感受到身體不屬于自己,而且飛快的跑過去扶住那個孩子。
趙選看到趙忱接住孩子,生怕那孩子是危害,忙走了過來“主子……”
“我們回去。”趙忱如是說道。
未曾見過如此平靜而吐字清晰的趙忱,心腹不由得愣了。
見趙忱抱著孩子穩定的走向馬匹,自己翻身上馬,并于馬背上看著愣住的侍從。
眾侍從感受到了莫可名狀的服從感。
趙暖才接到家書便派了隨身親信-阿銀來,勢要約束趙忱。
阿銀本家不知姓什么,是趙暖在當年聞人遠班師回朝間,于野路順手救得。趙暖見人身手很強,思慮清晰,也就留在身邊,這么幾年下來,趙暖倒是很看重。
這親信剛到邊疆,趙忱自己帶著人馬倒也回來了。
阿銀本以為是難以管教的孩子,卻見趙忱老成,神色完全不像是趙暖所說的性情孤僻、難與人相談,甚至于趙忱很是有數的帶著另一個孩子入了住所,并吩咐傳召大夫來。
眼見著眾人忙碌,阿銀覺得自己無用武之地。
大夫很快就來了,檢查一番后只說這小姑娘只是睡著了。
趙忱點點頭后,便一直守在床旁。
只睡到第二日上午,小姑娘才醒了來。醒來趙忱就讓人做了吃食來,這一來動靜就大了。
阿銀想著過了一天,該是會一會這個難纏的小主子了。
阿銀走進屋子就看到傳聞衣食住行頗為挑剔的趙忱竟然端著碗在認真而細致的挑著魚刺,這挑好的魚肉也不是他自己吃,而是轉頭細細喂給那名不知名的小女孩。
小女孩依舊沒什么人的情緒,連著阿銀走進來,小女孩也沒有反映。
“主子掛念小主子,本想……終究是要接小主子回京,不知道小主子想要何時動身?”阿銀皺眉道。
本來趙暖是給了時間讓阿銀調教調教趙忱,奈何這么幾天趙忱沒有出格的事情,倒顯得他無用武之地了。
“京城現下并不安全,我去了也是攪局,可略略停當?!?p> 聽到趙忱如此老成的說話,阿銀心中驚詫不已,呆滯了好一會兒,想著這句話趙暖也是有顧慮的,思岑一番后,阿銀口中應允下。
再喂了一口,小女孩就不再開口了。
知道小女孩吃飽了,趙忱幫著擦了擦手和小嘴后,這才開始端著碗吃起飯來。
趙忱自己就是個小孩,還能如此細致的照顧另一個孩子,委實讓人瞠目結舌。
“這小孩子,父母在哪?”
“她父母……不在這里了?!壁w忱抬頭看了一眼小孩子,回答道。
阿銀以為是這孩子雙親病故,目光流露出不誤可惜之色“這孩子,是不能說話嗎?”
趙忱看著小孩子,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嗯,暫時不會,”“畢竟年幼?!迸R了,趙忱補充一句道。
從一個年幼的孩子口中說出另一個孩子年幼,阿銀覺得聽著有些不大適應。阿銀還想說什么,但趙忱已經起身,握著小孩子的手往外走去。隨,阿銀跟著兩個孩子出去轉悠。
一路上,兩個孩子很是安靜,就是很慢的散步消食,溜達過后,趙忱帶著小孩子又去歇息去了。
阿銀這一番看下來,完全沒覺得趙忱有什么需要調教的地方。
“去雪城之前,小主子不像是一般人;回來之后,還是不像是一般人?!币慌在w遠回答道。
“我在京城倒是聽過這位小主子很是狂妄自大,只是我最近見的,甚是少年老成,態度、心態比之大人都要老道?!?p> 趙遠點點頭“是的,小主子之前多不信任人,目中很是無人;只是這會兒,倒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p> “這一路上,你們可有離開一步?”
趙遠搖搖頭“我們全程護送著小主子,未曾離開半步。只,”遲疑了會兒,心腹繼續道“我們攀登雪城之時,小主子不甚摔了下來?!?p> “雪城……你們真的到了雪城?”
趙遠點點頭“到了是到了,就是那兒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p> 阿銀點點頭。
阿銀來了一段時間,該回信了。寫信之前,阿銀想著再去看看趙忱這人。
進了屋子,就看到趙忱握著那孩子的手在寫字。
阿銀看了一眼那冊子,是正楷。
趙忱的字寫得也不夠熟練,但是字體之間的筆鋒有些熟悉。
阿銀走上前去,忽開口道“小小年紀就有這般筆鋒……”
“有志不在年少。”趙忱淡淡道。
阿銀將目光從字上移開,看著認真教習小女孩的趙忱,爾后幽幽道“不知,小主子聽說過前國師么?天下間,似乎有很多很多人,在等著這位國師呢?!?p> “他會的,不過是裝神弄鬼,救,還是自救的好。”
阿銀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但似乎又覺得說不出什么:難道一個人不愿意生老病死,就可以理直氣壯的仰賴他人來救嗎?
救,又是什么?
趙忱見小女孩打了個哈欠,松開手,取了帕子擦了擦手后“我今天新教了一個詞,”說著,趙忱看向桌上的字“叫做心照不宣?!?p> 阿銀看去,瞳孔驚滯,后低下頭來,默默不語。
趙忱從一旁取了莊子,展開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p> 趙忱讀書,那孩子認真的聽著。
心照不宣。阿銀明白這個意思了,輕聲請辭,轉眼離去。
京中趙暖聽得阿銀回信說小主子認真學習,心中雖詫異,但想著畢竟只有他一個人,府中伺候的人是什么貨色趙暖也清楚,索性讓趙忱繼續待著,謂之殺殺秉性。
三四年間,趙暖終于安定下來了京中局勢,這才開始著手派人讓趙忱代表自己這一支回京—俯首稱臣。
之前想要殺趙忱的那一批人,越發坐不住,他們現在可不是只想殺趙忱,而是想直接對付趙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