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將酒杯拿起又放下,雙眼抬起看向酒館破敗的棚頂,悠悠地說道:
“我曾經是聯邦軍的校尉,因為某次失敗的軍事行動,被追責并踢出軍隊,如果我孑然一身,那也沒關系,但我還有身患重病的老婆和正在讀重明大學的兒子,我不能失去收入。”
老季從懷里掏出一只電子雪茄叼在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
“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小姐幫了我,雖然我老婆最后還是沒能治好,但這份恩情,我會用我的骨血和性命回報。”
“還有朱嵐師兄弟四個,他們出身于沙海之中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宗門,遭仇敵滅門,只有他們幾個因宗門被襲擊時身處聯邦僥幸存活,他們的仇敵還要追殺,也是小姐出手收留了他們,保住了他們那什么宗的根。”
老季再喝一口酒,一口煙一口酒,毫不在乎這些話題能否在這種場合說,一臉愜意。
“還有秀才,那個有點迂腐的畫家,也是在走投無路時被收留……哦,你還沒見過他,沒事,明天衙門開會,就見到了。”
“原來是這樣,那我也一樣。”
李盈缺笑了。
都是在走投無路時,被收留了下來。
老季笑道:
“是啊,或許你會覺得,她收攏人心的手段高明,但我想說的是,就算她是刻意要收攏人心,只是為了讓我們給她賣命,她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刻向我們伸手,我們就要拿出能拿出的一切來回報,僅此而已。”
說道起興,老季舉起手中的酒杯,略帶一絲醉意地喊道:
“來,哥幾個,碰一個!”
“好好!”
英霜也瘋瘋癲癲地舉起酒杯,和老季碰杯。
李盈缺笑了笑,拿起自己裝著葡萄糖水的杯子,和那兩杯酒碰在一起,在安靜的酒館中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是的,酒館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甚至連全息投影儀都被關閉了。
酒館里的諸位殺馬特青年們,全部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冷眼斜視著三人,他們沒有貿然出手,但很顯然,也不會輕易讓他們離開。
而酒館大門外,響起了一陣緊密的腳步聲,看來那些是他們叫來的,真正的用以攻擊他們的“部隊。”
老季咧嘴一笑。
“呦,來了?”
李盈缺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種情況發生,輕輕吐出一口氣,將腰間掛著的長刀咣當一下放在桌子上。
只有英霜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和四周圍聚過來的幫派成員。
“哎哎哎?這是咋回事?”
老季伸出一根手指,向著圍過來的青年們指去。
“抱歉,我騙了你們,這個酒館兒我一次都沒來過,但是我知道,這里是飛梭幫在開陽之外的樞紐中轉聚集地之一。”
被他手指指過的人都因恐懼而微微顫抖,但沒有一人后退逃離。
站在吧臺后的那位智械的發聲裝置發出了“咣當咣當”的響聲,可能是因為過度激動而產生的機體反應。
“狗屎錦衣,明知道是我們的地盤,你們還敢往里鉆嗎?就是你們殺死了我們的親人,朋友,戰友,如今你們還要來到我們的地盤挑釁嗎?”
老季取下嘴邊叼著的雪茄,精準地扔到了智械的腦殼上。
“當初你們這些各大幫派街頭火拼爭搶地盤血流成河,大量平民被卷入其中慘死,行事如此飛揚跋扈,不殺你們殺誰?”
面對季驍湘的這一句話,無論是站在柜臺后的那個智械還是圍在他們周圍的飛梭幫成員們都咬牙切齒,擺出恨不得立刻將他們生吞活剝的架勢,但仍然無人敢動。
李盈缺不太能理解,為什么老季明知道這些飛梭幫成員對所有錦衣有強烈怨恨,還要帶著他們來到此處?
是嫌日子過得太平淡了,就想要惹點事兒出來?
估計他應該不是那么閑的人。
他走前還特意囑咐了一句“穿上飛魚袍”,雖然普通人不認識那東西,可那群曾經與錦衣們拼死廝殺的幫派成員們,可太清楚他們身上那件衣服的含義了。
不,不應該是這樣,李盈缺已經利用靈樞的數據庫偷偷地大概查看過鎮煜司曾經的卷宗。
季驍湘看起來是個粗豪的漢子,但實際上還是一個做事相當靠譜的錦衣……
場面漸漸緊張了起來,圍聚在酒館之內的那些飛梭幫成員們,已經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各種武器,將他們圍堵在中心。
他們的武器大多數都是近戰切割型,偏振刀或吸收層破壞器等能對飛魚袍造成有效打擊的武器,而不是會被直接吸收的能量武器或是能被陵川玉輕松格擋的動能擊發武器。
而且其中還有三個,能從其體態以及擺出的架勢看出,是身有內力的武道中人。
飛魚袍的防御性能很強,但是對射擊效果防御能力強而對切割防御能力弱,同時面對如此多的切割武器,哪怕只是一群幫派成員,依舊能給他們造成不小的威脅。
“等等等等——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要打起來了?”
英霜這邊嘴上叫得很驚恐,但手上十分干凈利落,兩張電路板符箓從衣服里隱藏的滑道里彈出,握在了手中。
老季冷哼一聲,右臂伸到長袍內,握住了他的軍火收藏之中的某樣,發出了咔噠一聲的冰冷響聲。
“怎么,哥幾個?老子就把話擺在這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鎮煜司猿袍錦衣季驍湘,今天你們是想襲擊錦衣不成?”
站在柜臺后的智械聲音陰沉。
“我們一群小小的平民,怎么敢對抬手斬人頭的錦衣大人下手?”
“既然不敢,就趕緊給老子滾開,別影響老子喝酒的心情。”
站在前臺的智械沒有回答季驍湘的話,而是所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
“閣下是鎮煜司錦衣?”
李盈缺眉頭皺得更緊了。
老季是蟒袍啊?
為什么說自己是猿袍?
那一剎那間,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可能性。
他就是想要引誘他們動手。
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其背后的理由也浮出水面。
今天陰鬼突變屠殺街道,背后的幕后黑手當然毫無疑問就是那位黑無常。
但他沒有仔細思考,為什么被黑無常變作了陰鬼的,全都是開陽軍工所屬飛梭幫的成員?
他的心里咯噔一聲響。
陰鬼爆發在白虎大街清飚大道,距離開陽軍工很遠,若說是就地取材也根本不成立。
如果說是為了陰鬼的質量,憑黑無常隨手就抓來一個鶴袍制成自己的寄身傀儡的能力,他肯定能把自己的陰鬼軍團全都用練氣士和武夫制成。
用一堆開陽的幫派成員,也根本說不通。
那就有一種合理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很有可能飛梭幫在背地里勾結了梼杌宗,或者說是他們被當做了梼杌宗在聯邦內部的滲透基點。
這個可能性一出現在腦子里,李盈缺只覺得越想越合理。
飛梭那群人,曾經都是聚集在各個街區的地頭蛇幫派,表面上為了生存向開陽低頭,但他們大多數都是桀驁不馴之人。
更別提,開陽的再上面便是穹璃司,換句話說,他們是在寄居于敵人的控制之下。
就算表面順從,在內心深處,他們一定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