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看著那名嫌疑人被嚴密控制著押進了后面的警車,許戈瞧著他的臉色,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洪振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抬頭看向許戈,許戈已經又轉了回去,只在玻璃罩上映出了一個背影。
與此同時,他乘坐的這輛警車終于緩緩開動。
從Nest溫泉酒店到市局,短短半小時的車程,洪振不知自己腦補了什么,下車的時候腿都軟了,還是賀平扶了他一把才沒摔到地上去。
“站穩了!”周珉冷冷地喝道,“之前在酒店的時候,不是還挺硬氣的嘛。”
洪振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周珉二人卻不理他,將人往審訊室一塞,直接關門走人。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等洪振反應過來剛想說話,審訊室里只剩他一個人了。
“許隊。”把人關進審訊室,周珉一轉身就瞧見許戈站在外面,“什么時候審?”
“再等等。”許戈隨口答了一句,通過單向玻璃注視著洪振的一舉一動,洪振坐在審訊桌前,雙手撐著腦袋,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明顯佝僂下去的脊背泄露了他此時的狀態。
許戈觀察了一會兒便收回了目光:“老周,洪振發家前干的那些破事查得怎么樣了?”
周珉:“他名下的Nest溫泉酒店涉嫌容留非法交易已經是板上釘釘,嗯,但光憑這一點咬死他并不容易。他早年間干的幾樁惡性案件,因為時間線拉得太長,他掃尾掃得又很干凈,目前證據鏈尚不完整。”
“抓緊。”許戈催了一句,“洪振這個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與他的小心謹慎、明哲保身是分不開的。”說到這里,他又露出一絲微笑,“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他是一個膽小的人,一旦他認為我們拿到了足夠的證據,就會立刻投降。所以,再晾他一會兒,讓他自己多想一想。”
交代完周珉,許戈轉身進了隔壁審訊室,雖然同樣是陰暗的審訊室,這里的氛圍卻能稱得上是其樂融融。
一名青年男子正大剌剌地癱坐在椅子上,左手搭在右肩上不住地揉著。看他長相,正是之前被陳岸押著從洪振車前走過的那名嫌疑人!
許戈走過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笑道:“演得不錯,謝了。”
男子“嗷”一嗓子痛呼出聲,邊揉肩膀邊可憐兮兮地抱怨:“許隊手下留情啊!你們下手也太狠了!給我擰得……哎喲,我這肩膀都快斷了!”
坐在他對面的陳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少裝可憐!你踹我那一腳也沒見你留情啊!”
男子訕訕地笑了笑,頓時有些氣短:“我那不是……為了演得更逼真嘛!”他忽然警惕起來,“許隊,這不能算我襲警吧?”
許戈笑著搖了搖頭:“哪兒能呢,還要多謝你協助我們抓到要犯呢。”
男子瞬間得意起來,美滋滋地笑道:“好說好說,許隊,下回再有這種事,您吩咐一聲就成!”
“來了來了,藥來了!”孟圓拎著醫藥箱,風風火火地沖進來。
男子盯著孟圓眼睛一亮:“謝謝警官妹妹,您的出現恰如及時雨一般……”
孟圓一臉無語地向許戈身后挪了挪,離這個抽象男遠一點。
陳岸臉色不善地敲了敲桌面:“哎,你老實點!涂藥可用不著嘴巴!”
男子故作委屈:“陳警官,您這么兇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嫌疑人!”
話雖如此,他手上動作卻一點不慢,飛快地上了藥,動作十分嫻熟。
“許隊,我能走了嗎?”
許戈:“你再待一會兒,現在外面估計還有人盯梢。”
男子一愣,繼而點了點頭:“好啊,你們管飯嗎?”
許戈笑道:“當然。”
“那就好。”男子跟在家一樣隨意,整個人往桌子上一趴,“幾位警官,若是沒什么事,我就先睡一會兒。哎,這幾天盯梢那個洪振,我都沒怎么合眼……”
他話未說完,呼嚕聲已經先響起了。
許戈三人離開審訊室,陳岸轉身去醫務室涂藥,之前他和男子“搏斗”的時候被踹了一腳,難免有些青紫。
孟圓瞧著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人,好奇問道:“許隊,這人是誰啊?”
“他叫虞晨,是我經手的第一個嫌疑人。”
孟圓驚訝地將眼睛瞪得更大:“嫌疑人?”
“嗯。”許戈露出幾分追憶的色采,“那時候你許隊我還在派出所實習呢,這小子才多大……好像是剛滿14歲吧。”
“那他犯了什么事?”
許戈神色一冷:“這小子偷了兩條街的電瓶,滑不溜秋的跟泥鰍一樣,還是你許隊我蹲點兩天親自逮回去的。”
孟圓驚訝得嘴巴也張大了:“啊?”
“因為涉案金額不少,他也年滿14周歲了,本來應該進少管所的,但……”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語氣微沉,“江巍動了惻隱之心。”
孟圓悄悄地屏住了呼吸。
“江巍說如果真讓他進了少管所,恐怕一輩子都毀了。這孩子……說來也是可憐,他母親生下他就消失了,父親混跡幫派,在他六歲時和人斗毆而死,他從小跟著瞎了眼的爺爺長大,靠撿破爛過活,他偷電瓶也是為了給他爺爺治病。”
“我和江巍一起想了很多辦法,看在他年紀尚幼,認罪態度良好,積極退贓的份上,最終沒有進少管所,而是進了一所工讀學校。退贓的錢我和江巍一人出了一半,那時候江巍也剛工作不久,手頭并不寬裕,我本想自己全出的,但江巍死活不同意。”說到這里,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似是無奈,又似沉痛,“真是個傻子啊……”
“后來,我實習期結束調回市局,江巍仍留在那個派出所里,但我知道他一直在默默關照那孩子的生活。”
“那……”
“你是想問他有沒有學好吧?”許戈再度輕笑,似乎在笑孟圓的天真,“他沒有學好,也沒有學壞,就這么跌跌撞撞地長大了。他考不上大學,到現在也沒有一份正經工作,結交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干一些擦邊的事。呵呵,不過他知道紅線不能去踩,有時候能給我們幫得上忙,就像今天一樣,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許戈再度看了看在審訊室里睡得很香的虞晨,他能如此放松,又何嘗不是因為他心底的信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