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舊綠色。
是它附屬的破落渲染成舊綠色。
幾只白蟻戰戰兢兢的啃噬著,空氣中彌漫的是朽木味還夾著絲絲腐臭。
怎樣描述自己所生活著的世界呢,頭頂的那角天空拼湊密密麻麻的電線,時不時會有陽光能夠折射進來。
那樣便可以看清光線照射下。這個小巷子里細小沉灰正一顆顆極具生命力一樣飄蕩。
的確是有些年代了,房子左一棟右一棟的隨時間短促建起,挨挨擠擠不見縫隙。
在顧柳君的眼里,她就經常黯然淡漠說這些房子就好比墳上無人理會的野草,沒了也就沒了。
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紅的磚灰的墻,比較特殊的是那棟自建立的小矮房,那個地方便是自己的家。
高個子的鄰家大哥騎著摁鈴的自行車穿梭來回,記憶里留下一片他衣服上清澈白色。
各種各樣的人討論著數不盡的話題,偏遠得天花亂墜,看不見的字落在地上,砸到灰塵,一齊發臭。
往南飛的雁在一角天空做出哀叫樣子,她抬起臉,平靜如瓷,悄然記下小世界的美妙。
“滴答”的落水聲濺在身后的老石頭上,沒人知道它活了多久,就像沒人在意她太過渺小的情緒。
紅火繞天的夕陽,這個時候顧柳君更喜歡一下學就坐在它身上寫作業,紙張被風打得小聲呼痛。
飄蕩的發絲揮舞間從縫隙遠遠都看得清她認真的側臉。
時間也會泛黃發舊。
那個時候老師教了一個詞,鑿壁偷光。
她咬字不清的對著女人炫耀著這個新詞,讀不清是詞,在過的也是詞。
自己和故事里的小孩童有點像,不過并非是窮到沒有點燈的機會,而是一種不甘屈服愿與命運抗爭的倔,偷到的則是刺目的路燈。
摘下視線,慵懶字跡帶著草香的筆墨,鑲嵌無數細小顆粒的黃色寫作本,來往陌生人丟過眼神,懷揣不少心思匆匆而過。
電影“咔”一聲被打板,導演欣喜夸贊,鏡頭里抬起手翻書頁的顧柳君被悄然紀錄,認真的表情刻畫在銀幕里。
提著菜籃子的大媽一臉太貴的表情,和地上水果小攤販討價還價,擺弄水果的男人張著嘴巴說著什么。
弓著腰的顧老太正隨階梯一步步緩緩爬上,手里緊緊拽著幾張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字的紙,埋頭看著什么。顧柳君想想,哦…她在抄電表,可惜那一聲“咔”,她在畫面里沒抬起頭。
巷子末尾處的老爺八十大壽,搖著扇子哈笑著掩飾不住他的福祉,空著的牙門硬生生的特別醒目,他煽風時的場景終究是被導演狠心暫停了。
我盯住老爺的扇子,它看起來很有魔力,光禿禿的牙門好似難看,開始害怕矮個子突然掉光牙在舊房子前搗鼓著破扇子。身如其境的被風狠狠甩了一巴掌,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臉上的皮肉,還沒摸到青春痘還沒感覺到疼痛。
“來來來,阿顧我們猜碼。”
“想當年啊,年輕時候沒有怕過的……”
是這樣一種每天都在聽的對白,綿綢不斷的水滴,看不見的角落里形成坑洼,同而變為單調無力的生活。
搖晃著燈油燈,蜘蛛貪婪吐著絲,鎮靜自如的鞭策著小巧的腿,攀絲悠然爬過每個人的頭頂。
黑壓壓一片的腦袋,是蜘蛛的視線,用力放大,極盡收縮。
一飲而空的酒杯,顧柳君錚錚望著,她拍散周圍環繞的煙霧,匾著嘴,告訴所有人她不喜歡這味道。
醉醺醺的幾人攀扶著跟顧吁道別,顧吁笑得特別牽強,或許是她少見他笑過,這種酒肉歡愉氣氛,她也覺得爸爸笑比哭難看。
爭吵像柴米油鹽,顧老太炒盤青菜還特意往里面擱兩顆蒜米,卻又暗自心疼油錢貴。
那個女人和爸爸的愛情,說好聽是愛情,實則不過是一場人生一場戲,吃飽這頓擱兩顆蒜米的飯,他們該吵的不會停,不該吵的也像那顧老太心疼的油錢,一齊亂了套。
今夜不一樣,下起了大雨,那幾個瀟灑擺手說沒醉的酒友前腳剛走,后腳是滴滴答答。
吵聲依舊,雷聲隆隆,哭聲摻雜,雨打得房屋上的瓦片吱吱作響。
灰黯燈光下一男一女正推推搡搡拳腳相加,酒味重重的鋪天蓋地,難聞到讓瞇著眼睛的顧柳君裝作平靜的窒息。
半燃的香煙被狠狠丟在房間的水泥地上,然后是瘋狂的一場床戲,旁邊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以及一個小女嬰似睡非睡安然的躺著。
躲在被窩里看電視里哭哭啼啼的愛情,纏纏綿綿的離別,顧柳君裹著被子慵懶翻了個身,大字都不識幾個,嘲諷著電視劇里不明就里的情感。
多年后終是明白一句話,愛之深恨之切。
第二天那個收拾著行李的女人正摸著自己的腦瓜子,帶淚的眼眸中寫滿了太多,隨后踏出了這個小矮房。
行李很重,自己幫著微薄之力拎著一袋衣物,小小身軀因為沉重歪歪擺擺的隨這個自己叫著母親的人到了這個荒涼地區的車站。
少數人匆匆擦肩而過,趕著下一趟列車,小孩子喘息的哭聲在不斷被回放,幾個聲息不樣的啼哭聲渲染每個默默摸著手機的人,顧柳君看到,好多人悄悄紅了眼眶。
之后被風吹干了那些發舊的年月日里,蔣曉東小心翼翼探過頭問過顧柳君為什么把自己朝朝暮暮念著的母親稱作那個女人。
他欲言又止的靜靜看著她,小心臟里開了無數朵不知名的花朵,急促呼吸竟然嗅到異香,眼神一緊,將她的無數細節悄悄收拾進眼里,甩砸在心口。
她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他,也沒有動,只是良久看著眼前那一片云朵狼藉的天空。
蔣曉東生怕驚動什么,輕輕轉過頭,跟上她的視野,老房子里柴煙熏起半截眼角,干凈的天空獨獨那片灰色煙霧。
爸爸說過笑窮不笑娼,所以他選擇上了一個有錢的女人。
離去那天,顧柳君沒有一滴眼淚,現在想想也便只有年紀太小不知道離去的意義才會少了那么多苦惱單純接受他人的離開。
“我當時不知道她會離開那么久,我當時以為她會回來,她當時說會回來給我一個幸福的家,這是她第二次離開,后來我們就都像陌生人,她叫“我媽。””
這段話只有我還有她,往后很多被丟棄的舊日歷里記載,興許是因為她倔強到那么淡然亦或是她經歷得為之滄桑,聽哭了那么多人。
“你記得媽媽的話,照顧好妹妹”
這句話顧柳君千記萬記,照顧妹妹。
照顧妹妹。
照顧妹妹。
這是那個女人最后一句話。

漆里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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