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在蔓延,撩動了她的心弦。
她身體向前傾,把臉貼在了畫面上,就好似貼在了他的肌膚上。
這硬邦邦冰冷的畫面,此刻在她眼里,變得柔軟而有溫度。
簡寧心旌蕩漾,掛滿淚痕的臉上現出了甜蜜的微笑。
甜蜜是假象,一切都是她自己YY出來的。現實情況是:崔云曦已經不在了,他已經死了,害死他的人就是她自己!而更加可悲的是,她發現她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笑容從她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地痛哭,臉卻依然貼在那幅畫上輕輕摩挲不肯離去。這幅畫已然成為了她對他思念的寄托。
她的哭聲響徹屋頂,也一聲一聲擊打著宋子強的心。
這女人看起來是真的很痛心,可那又怎么樣呢?她就算心痛死,云曦也活不過來。
“哎!”宋子強長長地嘆一口氣,嘆息聲中滿是無奈與無力,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無聲地流下。
“這個也還給你吧。”片刻之后,子強走到簡寧身邊,將手里拿著的一個東西遞到她面前。
聽到他的話,簡寧這才睜開眼睛,臉緩緩地從畫面上移開,看向他手里。
當看清他手中的東西,她眼睛里即刻閃現光彩,沒錯,那是她的學生卡。
她快速接過來,看著這張失而復得的學生卡,簡寧內心五味雜陳。
猶記得那次從熏園寫生回來,這張學生卡不翼而飛,她左找右找找尋不到,原來是被云曦撿了去,并且一直保存至今。
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大美美術學院大四生——簡寧!
等等!既然云曦你撿到了我的學生卡,那么,你肯定知道我是美院的學生,那么,你是否曾經去美院尋找過我呢?
當初,我可是苦苦尋找過你的。
那時候,我發現學生卡不見了,我想到可能被你撿了去,那你就會知道我的學校,你就有可能會來學校找我。于是乎,我滿校園里尋找,并留心留意著。
我仔細找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仔細留意有無陌生男子在校園里四處打聽尋人。
我用心留意著來來往往的每一個男生,但凡感覺有點陌生的、感覺像是在尋人的,我都會主動上前詢問。那段時間的我,在素英眼里,儼然成了一個神經病。
興許就在那個時候,你在滿校園地尋我,我也在滿校園地尋你,我們就這樣完美地錯過了!
不僅如此,我還頻繁跑去熏園,希望能再次與你偶遇,最終卻一無所獲。
遍尋你無果,我不得不放棄,當時我還想過,或許在熏園那會兒的你只是一時興起,后來就淡忘了呢。
如今看來,你是在有意逃避我,原因就是你覺得自己不配。
可是云曦,你怎能預知我的心思呢?殊不知我遍處尋你,尋得好苦;我一直等你,等得心焦。
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尹哲峻出現了。他的以假亂真,輕而易舉贏得了我的信任。
那是因為我等得太久了、等得太迫切了,我以為我苦苦尋找和等待的人終于肯現身,便輕易地接納了他,并打算與他長廂廝守。
哪知道到頭來卻是錯把李鬼當成了李逵,造成一場無可挽回的錯誤!事到如今,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遺憾、懊悔、心痛……簡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樣一個心情了。
云曦在信中提到太多當時發生的隱情,如今回想起來有些的確不太尋常。
他信中說到曾經試探尹哲峻對簡寧的真心,這讓簡寧猛然想起,有一次她跟尹哲峻穿越中心廣場的大馬路,待紅燈變作綠燈,他們手牽手穿越馬路,當行至路口中央時,一個騎著摩托車的男人沖著他們橫沖直撞過來。
那輛摩托車直奔她而來,當時她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眼看車要撞上她時,是尹哲峻不顧個人安危用身體擋在她前面,這才護她周全。可尹哲峻被撞倒在地,擦破了皮還流了血。
那時情況十分危急,加上尹哲峻受傷,簡寧顧不上仔細留意,只記得當時騎摩托車的男人將尹哲峻撞倒后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加快速度毫不遲疑地開走了,而她隱約看見那男人在駛出一段距離后,貌似還回頭看了一眼。
當時簡寧就覺得此事不太對勁兒,這不像是一次意外,倒像是提前蓄謀,故意為之。
駕駛人顯然是沖著她去的,卻在快接近她的時候有所猶豫,然而在看到尹哲峻出手相救后,駕駛人反倒果斷地加快了速度。
這樣的情形真叫人捉摸不透,事后她就向尹哲峻提出了疑惑,可他卻一口咬定這只是一次意外。
他說摩托車駕駛人當時可能喝了酒,或者誤服了藥物,酒精或藥物作用致使他駕車時大腦混沌。
既然是一次意外,又沒有人受傷,他不想把事情鬧大,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而,此事就此作罷,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細細想來,那場“意外”很可能就是云曦對尹哲峻的試探,他想確認尹哲峻對我是否真心,生死之間的抉擇是最能考驗一個人內心的,所以他采取了這種方式。
而尹哲峻當時應該認出了摩托車駕駛人是崔云曦,但他或許不想聲張這件事,又怕節外生枝,所以有意認定這是一場意外事故。
云曦擔心尹哲峻不救我會真的把我撞傷,所以在接近我時他有所遲疑,當他看到尹哲峻出手時又即刻加快了速度,以免被尹哲峻識破而功虧一簣,那樣的話就無法試出尹哲峻真實的內心了。
既要確保不傷到我,又要把戲做真,以此試探出尹哲峻真實的內心,真是難為了云曦的一番良苦用心!
就在那次摩托車事故過后沒多久,她記得有一次在中心廣場,她畫完肖像收工回家,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行走時,被迎面而來的一個行色匆匆的人撞到,致使她的彩鉛筆灑落一地。
當時過往人流很多,她手里拿著很多東西,正手忙腳亂之際,一個幾乎與她擦身而過的男孩兒蹲下來幫她撿拾畫筆。
她低頭撿筆,沒有抬頭看一眼男孩兒。
直到男孩兒把撿起來的筆遞給她,簡寧才想起來跟他道一聲“謝謝”。
男孩兒已經走了,聽到她那聲“謝謝”,微微轉頭,粲然一笑,輕輕回了一句“不客氣”,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簡寧在他轉頭的一剎那,隱約看清了男孩兒的臉。
該怎樣形容那張臉?帥絕人寰、驚為天人!僅僅驚鴻一瞥之間卻禁不住令她怦然心動!她甚至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那樣一張臉。
但她印象中也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此刻簡寧絞盡腦汁,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張臉的具體模樣。她只依稀記得他穿著白色上衣,身形高大挺拔,瀟灑俊逸的背影中帶有幾分孤寂。
難道,那個男孩兒就是云曦?那次他是來與我告別的?告別他對我的這段感情?告別他對我的默默守護?從今以后,他要安心地把我交與另一個男人?一個他認為最適合我、最能帶給我安全感和幸福感的男人?
原來,我曾經與他面對著面,曾經與他距離如此之近,然而我們卻一次又一次地錯過!
或許,我們曾在熏園共同呼吸著那里的空氣;
或許,我們曾在大美美術學院的校園里擦肩而過;
或許,我們曾在歐陸街區同看一片星空;
又或許,我們曾無數次地擦身而過,我卻無數次地錯過了他!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深埋心底;
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想你,而是彼此相愛卻不能夠在一起……”
世上最遠的距離是尚未相遇便注定無法相聚!因為我們,已是生離死別!
心好痛好痛!淚眼模糊了視線!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就連面前的宋子強也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如同她拼命回憶云曦的樣子,仍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因為她記不起云曦的樣子,因為她再也看不到云曦的樣子。在她心里,他永遠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眼睛如此模糊,可能又再次瞎了吧?
瞎了也好,心都瞎了,留著眼睛有何用處?
好模糊!哭泣過度導致眼睛模糊,悲傷過度導致心智也模糊了,眼前的男人越發模糊,模糊得只剩一個輪廓。一個同樣穿著白色衣服、同樣高高大大的輪廓。
“云曦!”她突然驚叫起來,突然雙手抓住宋子強的兩臂,驚喜地對著他說:
“云曦,你回來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會緊緊地抓牢你,再也不會把你弄丟,再也不會!”
她喜極而泣,口中念念有詞,嚇壞了宋子強。
這女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現在又開始胡言亂語,莫不是神志不清了吧?
他剛想反駁,只見她唇角輕揚,甜笑著說:“對了,云曦,你說你經常站在那棵老榕樹下默默地看著我、等著我。我想起來了,有一次我在露臺上寫生,看到那棵榕樹下面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兒,高高大大的,穿著白色上衣,手里好像還拿著一束花。那個男孩兒是你嗎?你手里拿著的是薰衣草嗎?”
她噙滿淚水的眼睛里閃爍著幸福和期許的光芒,抓住子強兩臂的雙手越發地使力,力氣大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突,生怕一個不小心再次把他弄丟。
此情此景讓宋子強有些不知所措。
顯然,簡寧是由于受到強烈精神刺激的緣故,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神志開始混沌,她錯把自己當成了云曦。
她大概太想念云曦了,以至于出現了幻覺。完全沉浸于美夢中的簡寧,看起來既幸福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