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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第四十六章:你方唱罷我登場(下)

  高遠君想了想,“叫元玉儀?!?p>  元仲華沒再說話。元玉儀?果然是元氏,只怕是宗室里哪家的庶出女兒。這樣的人就要取代她做高澄的世子妃了嗎?她忽然一眼看到了那色彩鮮艷的長命縷,心里真如五色絲線一樣亂。

  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被高遠君拉著去了婁夫人那里。這事自然不能和婁夫人說破。就算說破了實際也沒多大作用。元仲華強顏歡笑,但是一直神志難安,甚至于都不知道是怎么挨到從婁夫人那里出來的。

  阿孌跟著世子妃從婁夫人院子里回來,剛進了園子就聽到高遠君喚她,說是婁夫人有事問她。阿孌雖不放心世子妃,但是娘子親自追出來找她,況又是婁夫人問話便只得跟著回去。元仲華自己一個人往回路上走。

  深一腳淺一腳神思不屬,好在是極熟的路,總不至于走錯了。忽覺眼前一黑,不知是撞到了哪里,抬頭一瞧,二公子高洋竟然站在她面前。元仲華只管低頭想心事,或者就算抬頭也根本沒看到高洋。

  園子里樹多,遮天蔽日,黃昏時已覺日色沉沉。高洋還是穿著黑色袍子,越趁得他膚色如鐵,陰沉而不茍言笑地站在那里盯著元仲華。高洋早就看到元仲華失了三魂七魄般走過來。其實她也并不是完全不看路,只是她竟然沒有看到他。她眼里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

  高洋仔細瞧元仲華,穿著淡藕荷色上襦和淺綠色的裙子,頭上倭墮髻似乎挽得有些隨意,還略有凌亂。但那似墮非墮的發(fā)髻偏歪一側別有韻致,發(fā)間只一支步搖,行動時便跟著輕輕晃動。不知道為什么,高洋忽然喉間一熱,喉頭滾動,他似乎把什么東西吞咽了下去。

  元仲華不自覺地退后了幾步看著高洋,眼神迷茫。

  高洋大步走過來。

  “二公子在這里做什么……”元仲華似是累極了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只想快走。可是她話還沒說完,高洋已經走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握緊了摸上自己胸口低語道,“殿下許給我的自己忘了嗎?”

  元仲華猛然一驚,用力掙脫。“二公子逾禮了?!?p>  “別動!”高洋一聲怒喝。

  他從未對她這么霸道而不守尊卑之禮,就好像與從前溫柔相待的二公子不再是一個人似的。元仲華有點驚詫地看著他。

  “若是殿下為我妻子,我便心里只有殿下一人。若是因為心里有殿下而逾禮,殿下要責罰,侯尼于受之無怨。”高洋直勾勾地看著元仲華緩慢而堅定地用力將她拉近自己身邊。他并沒有講兄長高澄的一句不是,但顯然他也知道孫騰家舞姬的事。

  元仲華頓時泣涕如雨,哽咽自語道,“原來只瞞著我一人……”悲聲止不住,元仲華幾乎暈厥。

  高洋托住了她的腰,聲音柔緩地安慰道,“殿下不必如此悲泣,尚有父親、母親大人,子進也愿助殿下解心中之憂?!?p>  “不必了?!痹偃A推開高洋有些踉蹌地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高洋看著她背影,但沒有再追過去。

  破天荒地深更半夜渤海王府敲門聲大作。子時已過,闔府里人都睡了,不知道是誰這么大膽叫門。開門的奴仆睡眼迷離地一瞧,居然是世子高澄,立刻便被嚇得徹底醒了,急忙大開府門,迎世子回來。

  高澄一身酒氣,滿面怒容,一言不發(fā)地便往世子妃馮翊公主住的院子去了。被這敲門聲驚醒了的婢仆們只在暗中指點,不知道這無法無天的世子又要做什么。只求別牽連到自己,就是謝天謝地了。

  高澄走到院子門口,還沒等抬腿踹門,院門忽然開了。阿孌衣飾齊整地開了門,看到世子一點也不意外,將高澄迎進來。高澄似乎也稍稍消解了一些怒氣,張口便問,“世子妃呢?”

  “殿下已經休息了?!卑D指了指元仲華住的那屋子。

  高澄順著她手指處看到房門緊閉,里面似乎還有微光,便沒再說話,倒是有意放輕了腳步往屋子里走去。

  阿孌看著世子的背影,想起開門一剎那看到高澄那張滿是怒意的臉,心里倒有點意外的驚喜。既然還肯如此為了世子妃生氣,總算是還有心。

  高澄居然是輕輕推開門進來的。屋子果然有昏暗的燈光。雖然從未在此宿過,但他還是熟門熟路地進了內寢。一眼便看到元仲華躺在榻上,床帳根本就沒有放下來。元仲華發(fā)髻未解,倭墮髻很是凌亂,就連發(fā)上那支步搖也沒有除去,身上上襦未脫掉,只齊胸蓋著一幅被子。

  元仲華完全不知道有人進來,想必也是累極了。

  高澄在榻邊輕輕側坐下來看著元仲華。忽然看到她放在胸前的手腕上露出一截五色絲線來。于是拉了她的手,把袖口擼上去。長長的一條辟兵繒系在她的手腕上。高澄心里一動。

  元仲華似乎在夢中感覺到有人拉她的手,忽然狠狠一甩,大呼一聲,“子進無禮!”

  “子進”是高洋的字,這一聲一出口高澄赫然一驚。她居然在睡夢里想的都是他,高澄的太陽穴突突亂跳。

  這時元仲華已經醒了。睜開眼睛時居然看到自己久不見面的夫君,世子高澄坐在榻前,她一怔之后便坐起身來。離得近了便聞到高澄一身的酒氣,不由得立刻便聯想到關于后將軍孫騰家的舞姬。

  “夫君回來是有事要告訴我嗎?”元仲華脫口問道。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又何必深更半夜地回來呢?

  高澄聽了剛才元仲華的夢話心里已是氣極,但是心灰意冷之間反倒沒有再任心頭怒火大肆宣泄。他站起身來,慢慢走開幾步,似乎在心里思索著什么極為重要的事。一時之間屋子里安靜得有些可怕。

  好像過了很久很久,高澄又慢慢地轉過身來,卻赫然發(fā)現元仲華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榻上下來,正立于榻前看著他。元仲華見夫君明顯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卻又一語不發(fā),心里更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一絲冷意涌上心頭。

  “下官……實在是愧對公主殿下。”高澄開口便讓元仲華心里一驚。他說話什么時候這么客氣過?“愧對”又是什么意思?總好像是話里有話似的。而且高澄的語氣冰冷,顯然心里并不真的認為自己有什么地方確實有愧。

  元仲華想說什么,微微啟了啟唇,又什么都沒有說出來,還是不知所措地看著高澄。她無力控制局面,只能是砧上魚肉一般任人宰割。

  “下官雖有心尊公主殿下為妻子,無奈殿下不以下官為夫君。既然殿下有心記掛別人,下官也不便勉強。不如……”高澄話到口邊忽然又止住了。雖然休妻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但是畢竟沒有把決絕的話說出口。

  元仲華一怔,高澄便看到她目中清淚涌出,她極安靜地垂首立于榻前,一動不動。過了一刻,元仲華忽然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高澄問道,“夫君是找到了取代我的元氏宗室之女了嗎?”

  她竟然把高澄的氣話當成真的了。

  高澄看著她沒說話。

  “她是……孫騰將軍……”元仲華猶豫著說出幾個字來,卻又哽住了,沒再往下說。

  不知為什么,高澄心里忽然又老大的不忍。他從來沒有對誰有過這么無法決斷的時候。他并不是個做事猶疑不決的人。直覺得心里煩躁到了極點,簡直比多少的戰(zhàn)場廝殺、多少的廟堂智斗、多少的宮闈風云都難以擺平。甚至讓他無力又無奈。他已經被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妻子折騰得心力交悴,真有點不知所措了。

  他既不能令她像元玉儀一樣對他百般順從、依賴,又不想將她真的拋開一邊而做到心無掛礙,那他還能怎么樣呢?牽心至此,甚至覺得其它都是過眼煙云,什么廟堂之高、江湖之深,已是全無心思。

  “殿下心里真的……只記掛子進?”高澄還是忍不住脫口問出。說著一邊一步一步又走近元仲華。

  子進?元仲華想起高洋?!叭羰堑钕聻槲移拮?,我便心里只有殿下一人。若是因為心里有殿下而逾禮,殿下要責罰,子進受之無怨?!备哐笳f過的話忽然那么清晰地在耳畔回響。

  高澄見她沒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心里便稍感安慰。他百般自信地走到她極近處,將她那只系著長命縷的手臂拉過來,“做這個是給誰的?”他忽然想把一切都放下,一時童心未泯竟然極天真地問出這樣的話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在等待自己期望的回答。

  元仲華見他竟然如此若無其事,想起高遠君的話此時心里被扎得痛到極點。干脆挺直胸看著高澄絕然抽回手臂淡淡道,“世子說的對,是我心里記掛著別人。就是子進?!闭f完她示威似的抬頭看著高澄。

  高澄一怔,竟沒說出話來。他篤定地以為不是那樣的事情,事實卻是果然如此。元仲華說得這么清楚,打破了他心里所有的暨有答案,甚至比他原先以為的還更糟糕。

  高澄忽然覺得胸口悶痛,下意識地用手撫了撫心口。他被逼到絕處了,究竟是留她還是不留她?若真是想留住她,他已是騎虎難下,怎么給自己找個臺階?她心里真的只記掛著他的弟弟?

  元仲華看高澄面色青紅不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一直被他幽禁在這小小院落里,連行動言語都不得自由,如今忽然覺得心里痛快了,竟然是無比輕松的感覺。一旦心中的顧慮和恐懼一掃而空,她也就釋然了。

  “世子不是要休妻另娶嗎?悉聽尊便?!痹偃A看著高澄坦然道。

  高澄目光如箭地狠狠盯著元仲華,只覺得胸口里有什么東西直翻騰。他下意識地用力按住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舌辯之才完全消失不見。胸口悶得有點喘不上氣來。

  元仲華看著他,還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偏在這時聽到門外阿孌的聲音,“世子,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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