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蓮緊跟著文斯嫻退下。
段拂意微微皺了皺眉,對著小引招了招手。
小引立刻附耳過來。
“去找孟侍衛……罷了,你親自跟上去看看,注意安全。”
段小引點點頭,找了個機會偷偷溜了出去。
這邊凌云正在殿后假山往殿前走,卻被一個小內侍攔住了路。
“凌侍衛,殿下請您去偏殿看看。”
凌云不解道:“您是?”
“小人是皇后身邊的內侍。”
瞧著是有些臉熟,凌云便放下戒心,拱了拱手,闊步往偏殿走去。
偏殿室內燃著昏黃的燭火,慈蓮候在門外,瞧見他來,急忙迎上。
“凌侍衛,殿下在屋內等您。”
“今日怎么是慈蓮姑娘來?”
“張內侍在前殿應付著,走不開,便叫小人跟著了,殿下與王妃夫妻一體,都是小人的主子。”
這一番話叫凌云有些生疑,但又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在搞什么花樣,便提步走了進去。
燭光昏黃,山水屏風后女子的倩影褪下衣衫,隔著一層薄紙,更加曖昧朦朧。
凌云一愣,當即反應過來,他急忙轉過頭。
“哐當”一聲,門已經關嚴了。
伸手去拽門,才發掘門從外頭被鎖上了。
屏風后的人聽見聲響,穿衣服的手一頓,急忙問:“誰?”
剛一出聲,凌云眸光一沉,他后退了兩步,腳步卻有些虛浮踉蹌。
屋內燃著若有若無的熏香,讓人頭暈目眩,渾身燥熱起來。
他伸手扶住一架,重心一個不穩,衣架被打翻在地。
慈蓮站在門外,手死死抓住銅鎖,盯著門內看了片刻,方才跑開。
此刻,假山后的段小引看清了這一幕。
她見過這些腌臜手段,唯一不理解的是,慈蓮為何要背叛王妃?她在王府多日,看見王妃寬待下人,體恤百姓,那是一個和段姐姐一樣好的女子。
她急忙溜回前殿。
前殿添酒回燈,笙舞不歇。
段小引悄悄跑到段拂意身邊,還是被主位上的殷殊一瞥眼看見了。
她彎腰行禮,殷殊卻沒有放過她。
“慌慌張張的,干什么去了?”
座上的人都朝她看過來。
她悄悄瞟向段拂意,發現段拂意舉杯吹著杯中,微微搖了搖下巴。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拱手道:“小人方才尋茅房去了。”
殷殊點了點頭。
樂聲再起,鼓點更頻。
段小引松了一口氣,跪到段拂意身邊,小聲說了方才發生之事。
段拂意耳朵仔細聽著,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地夾菜。
她基本斷定了,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文斯嫻和凌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填讓人意亂神迷的熏香,里頭會是怎樣的情形可以想象。
段小引看她愣在原地,有些著急的說:“姐姐不告訴殿下嗎?”
段拂意沒有回話。
她心中正盤算著。
假若文斯嫻真的被捉奸在床,不管圣上如何裁決,都是會被休棄的下場。倒是肅王府主母之位空懸,難保不會落到她頭上。
如今殷殊把持中宮,對宋禎下手是遲早的事,適時若宋祁入主東宮,她便是太子妃,便離太極殿西堂更近一步。
無論怎么看,此事對她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文斯嫻呢?
圣上震怒,她是否可以保全性命?即便保住了性命,后半生又該如何度過?
這世道女子原就艱難。
可是這與她段拂意又有什么關系?她想要的,只是知道一切真相,保住至親之人,不是嗎?
段拂意內心糾結萬分,面上仍是云淡風輕,握杯的手指卻用力得泛白。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她轉過頭,宋祁的眼里是赤露的關切。
“凌云……”
“凌云怎么了?”
她皺了皺眉,一字一句說道:“快去偏殿找他,快去。”
話音剛落,樂聲聽了,一個內侍哭著跪到殿前,喊道:“陛下!陛下!”
段拂意心猛地一沉,暗道:“糟了。”
宋恒看著跪在殿中的內侍,這是在御前奉茶的奴才,他眉頭緊蹙,厲聲問:“何事如此驚慌?”
“小人無意撞見有人穢亂宮闈!”
殷殊冷聲道:“說明白些。”
那內侍急忙額頭叩地:“小人沒敢看!但小人已將那對狗男女鎖在了屋內,請陛下親自去看!”
宋祁看了一眼文斯嫻空落落的座位,頓時便明白了段拂意的話。
但此刻眾目睽睽,他若公然離席,定會引人注意。
他看向角落里的孟軻,對著他使了個眼色。
孟軻會意,立刻悄悄溜了出去。
段拂意趁著這時候,環視四周之人,想要看出誰的臉上表情有異常。
看到宋祐時,男人舉起酒杯,沖她挑了挑眉,仰頭一飲而盡。
幕后使者會是誰呢?
陛下大怒,浩浩湯湯帶著人跟著那內侍趕去偏殿。
先帝之所以可以從青州入主汴京,便是因為歷元年間,太穆皇后無能懦弱,致使后宮上下無度,更甚者有嬪妃與侍衛通奸,以至于皇子凋零,他們宗室子弟方才有了機會面北朝南。
后宮不寧則前朝不定,因而自先帝起,十分忌諱穢亂宮闈之事。
走到門外,只見一把大銅鎖掛在門上,房門緊閉。里頭黑漆漆一片,并未點燈。
那內侍打開鎖,月光傾入,房內榻上坐著兩個女子。
一個是文斯嫻,另一個則是個陌生面孔。
文斯嫻已經換了一身干凈衣裙,站起身行禮:“父皇,母后,怎么來了?”
宋恒看向另一個陌生女子。
那女子眉目纖長溫柔,面如姣花照水般嫻靜美好。她站起身施施然行禮:“臣女崔妍拜見陛下。”
殷殊聞言,方才反應過來,笑著解釋道:“近來常聞崔家女公子之名,我便想趁著除夕夜,召進宮來瞧一瞧,果真是個妙人。”
宋恒看向那內侍,那內侍臉色煞白,難以置信地看向崔妍。
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急忙跪下叩頭高喊:“小人分明……分明聽見了男人的聲音,再說了,崔姑娘是外臣之女,為何不去前殿,而在此處?”
崔妍笑得極為溫柔純真,語氣真誠道:“臣女原想去前殿的,路上不小心被雪濡濕了鞋襪,不敢以此面君,便想著躲到偏殿換上婢女的鞋襪,怎知遇見了肅王妃,還被人鎖在了……”
接下來的話她并沒有說。
因為下一刻一個婢女模樣的人光著腳跑進屋內,拉著她哭道:“姑娘,小人沒能找著人來開鎖,你怎么……”
她看向宋恒,急忙跪下:“小人叩見陛下!”
宋恒看向屋角,放著的正是崔妍口中所說的濕了的鞋襪。
帝王生性多疑,他對著大公公使了個眼色。
大公公會意,招呼幾個內侍在屋內翻找起來,片刻后,紛紛出來搖了搖頭。
他冷眼看向那內侍:“你既然耳不清目不明,留著也沒什么用處了。”
那內侍急忙哭天喊地求著饒命。
段拂意皺著眉搖搖頭,宋祁松開袖下握著她的手。
他往前站了一步,拱手道:“父皇,今日是除夕,這內侍喝多了幾杯酒,頭昏也是常事,不如拉出去打幾十個板子,罰些月俸吧。”
崔妍附和道:“臣女初次入宮,不想碰見此事,都說陛下以仁德治理天下,臣女也想替他求個恩典。”
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絲毫不像流落鄉野之人,反而頗有世家女子風范。
宋恒的眉目舒展開了些,“既然崔姑娘為他求情,便拉出去打二十大板,罰六個月俸祿吧。”
“謝陛下!謝肅王殿下!謝崔姑娘!”那內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謝恩,笑著被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