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的冬天是陰沉的，今天也不例外。
容衫剛踏上樓梯時，鋼琴聲忽然響起，容衫有一瞬間的錯愕。
是肖邦的《蝴蝶》。輕盈的旋律和明快的節奏。
二樓走廊上出現了光影。太，太陽，出來了。
容衫透過窗外，抬頭看向空中，陽光剛從層層云朵中出來，散發的光線也不是很強烈。
容衫瞇著眼睛，伸手感受這光線。鋼琴曲還在耳邊響起。
容衫打開傳出琴聲的教室房門，秦知予坐在靠近窗邊的鋼琴前，右手靈活的在鋼琴鍵上跳躍，輕巧的八度在黑白鍵間飛翔，全曲如同蝴蝶翅翼的顫動。
身旁的窗簾隨風輕輕飄動，陽光傾落在他身上，使他帶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容衫能看到那些窗外的黃葉如同五彩斑斕的蝴蝶在明媚的陽光下自由飛翔，夢幻般的畫面。
即使是過了很多年，這些畫面就好像是鐫刻在她的腦海里，不曾忘過。
一曲畢，秦知予雙手輕輕發在鋼琴鍵上。他周圍的小孩子揚著天真的笑容：“哥哥好厲害呀！還想聽！”
“還想聽什么。”秦知予低頭詢問小朋友。
“我要聽‘兩只老虎’！”
“不要聽兩只老虎，知了哥哥，我想再聽你彈這個。”
“是‘知予’哥哥不是‘知了’哥哥。”秦知予糾正道。
“知了哥哥你說要彈什么！”
秦知予：“……”
“彈‘兩只老虎’！”
“不要！”
……
“容姐姐！”有小朋友看到容衫，喊著向她跑去，不一會兒，秦知予身旁就沒人了。
小朋友跑過來的同時，容衫也蹲了下來。
“容衫！”秦知予很驚訝，“你怎么在這呢？”
“容姐姐寒暑假都會來看我們啊。”撲進容衫懷里的小朋友說，“容姐姐人可好了，每次來都給我們帶好多好多東西。”
“容姐姐，這回你給我們帶了什么？”
“對啊對啊，容姐姐你給我們帶了什么？”
容衫被他們的語氣逗笑，眉眼末梢染上溫柔：“給你們帶了圖畫書、彩色筆、玩具和一些零食。”
“哇！有零食，我們可以去看看嗎？”
容衫摸摸身前小孩子的頭發：“當然可以，下樓的時候要小心點。”
“好。”小朋友答應完，便立馬散開了。
教室只剩下容衫和秦知予。
“剛才聽小朋友說你寒暑假都會來這，你也是來當義工的嗎？”
容衫在地上撿被小朋友不小心碰倒掉在地的書，琥珀色的眼眸看向蹲在她面前同她說話的秦知予。
倏然一笑：“是的。”
“我也是，葉詞去她外婆家了，太無聊了，看到市公眾號有這個志愿活動，就來了。”
“不過大部隊已經回去，就我和一班的林三七還在這。”
“你是自己來的？”
“不是。”
容衫撿書的動作很認真，讓秦知予覺得自己是不是話太多了，只好閉嘴。
秦知予突然看到一本攤開了的相冊，伸出的手一頓，攤開部分右上角的照片好像容衫。
照片里小女孩穿著糖果色的連衣裙，膚色白皙；五官精致，很像葉詞小時候喜歡的一種娃娃。
黑色的長發安靜的垂落在兩側，小女孩臉頰兩邊沾染了顏料，反而顯得她那雙眼睛尤為漂亮；清澈見底閃耀著光芒，笑得燦爛又陽光，獨屬孩子的天真。
照片底下寫著“安琪兒”。
“你在看什么？”容衫湊過來的同時也看到這張照片。
容衫瞳孔猛然一縮，收回視線，輕抿下唇。
“這個小女孩跟你好像。”秦知予手指點了點照片，“很可愛。”
“容衫？”
容衫蝶翼般的睫毛扇動，手心微微出了汗，開口是平淡的語氣：“我以前是孤兒。”
內心變得慌張起來。
秦知予錯愕，呆愣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反而容衫見秦知予呆愣的樣子倏然一笑：“很震驚。”
秦知予不知所措，干巴巴地回答：“很震驚。”
“我以為你家庭和睦，父母，嗯，”秦知予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能對你控制欲有點強。”他在容衫身上能感覺到不屬于他們這個年紀的壓抑感。
“是嗎，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從我記事起，就一直生活在院里了。院長在冬天撿到我，那年冬天很冷；她甚至沒有想過我能活下來。”容衫省略了很多細節。
秦知予認真聽著容衫的話。
“我命很硬，活下來。”容衫低著頭，掩住了眼底的情緒，“院長看我命硬，給我起了‘安琪兒’這個名字。”
希望她能夠像天使一樣純潔善良、像美玉一樣珍貴優雅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以前孤兒院不受市里重視，院里什么都沒有，小孩也很少，算上我才五個。”
……
容衫抬起頭，唇角輕揚，眸中染上了笑意，帶著點對往事的追憶：“但那卻是我認為的快樂的時光。”
秦知予又低頭看相冊上的照片，“看得出來。”
“那你現在過得不好嗎？”
容衫將手中的書放在桌上整理好，手指撫平書本的折角：“挺好的。”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挺好的。
“容姐姐！知了哥哥！你們快下來！院長喊你們下來喝姜糖水啦！”
樓下的小朋友扯著嗓子喊道。
容衫推開窗戶說：“好，我們馬上就下去。”
走出教室時，偏頭看到容衫的后腦勺想，容衫一直沒說她為什么把頭發給剃掉了。
容衫走了幾步發現秦知予在出神，“怎么了？”
“容衫，我媽媽一直想要一個女孩，所以我還沒出生時，我媽媽就已經把名字給起好。”
容衫腦中浮現秦知予媽媽的模樣：“然后呢？”
“所以我小時候當過幾年女生。”
容衫秀氣的眉眼彎成好看的形狀：“那你肯定是一個好看的小女生。”
秦知予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還，還行吧。”
“現在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秦知予側頭一笑，滿萃星河落入他眼中。
“容衫，你不虧。”
容衫瞳孔放大，秦知予這般模樣就映在眼中。怔怔不知所語。
“走吧，他們不是還等著我們嗎。”秦知予快步走在容衫前面。
“容衫，‘安琪兒’這個名字很襯你。”
“容衫，你長頭發挺好看的。”
“容衫，你要不要重新留長發。”
“真的，很好看嗎？”
“你在懷疑什么，當然很好看啊。”秦知予此時已經走到院子里，猛然一回頭沖著容衫笑，兩顆虎牙明晃晃，真的好像一只大金毛。
樹葉落在他肩上，他落在她心里。
“知了哥哥！”正在跟林三七玩的小朋友清脆脆的喊道。
靠在樹干上的商疾忽然轉頭和容衫對上視線，商疾笑了；唇角牽起，柔然清淺。
容衫在他眼中看到和她一樣的情緒。
“容衫老師？”
“容衫！？”聽到楊桃的聲音容衫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笑。
“抱歉，走神了。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