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叔叔好。”蕭毓喊了一聲。
“哎，小毓，這是你弟弟，叫宋衍。”趙蓮點點頭，沒說什么，直接走進了屋內，一旁的男人接下了蕭毓的話茬，邊朝屋內走邊說道。
蕭毓聞言，目光游移到宋衍身上，少年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劍眉星目，下頜線棱角分明。眼神望著屋內，像是裝著黑暗的深淵，讓人難以靠近。穿著黑色衛衣，像是夜色落下來的一片天空，只有漆黑一片。
“阿衍，叫姐姐。”男人拍拍少年的肩，示意他叫人。
少年卻是沉默，只是把目光放到了蕭毓身上，未置一詞。
男人面子顯然有些掛不住，怔愣了一瞬間，又笑起來說：“嗨，這孩子打小就不愛說話，見諒見諒。”
蕭毓笑著搖搖頭：“沒事的，能理解。”
此時廚房內傳來聲音：“來啦？隨便坐隨便坐！”
“哎，您別忙啦，讓小輩來。”男人應了一聲，又朝蕭毓笑了笑，攬著肩膀走開了。
他們來時飯菜已經都端上桌了，大家便都直接上了桌吃飯。
大人們嘮著家常，蕭毓宋衍則埋著頭吃飯。
蕭毓正欲夾起盤子里的雞腿時，筷子被打了一下。
抬頭看，正是她的外婆。
“女孩子吃這么多肉干什么，胖了之后怎么家人哦。”
蕭毓收回筷子，不置一詞。畢竟是養育自己的人，忍忍就過去了，她這樣想著。
“阿衍這小伙子長的標志嘞，讀讀書出去，肯定有不少姑娘喜歡。小毓啊，你一個女孩子讀這么多書干嘛嘞，還不如就在家幫幫外婆做家務，反正是要嫁人，這些是肯定要學的呀。”是外婆滔滔不絕的重男輕女發言，一字不漏的塞進了蕭毓的腦海里，想把這些字句丟出去，卻深深烙在了記憶里，成了永遠難以磨滅的悲傷。
蕭毓握著手里的筷子，指尖泛白，眼睫低低垂著，望著碗里的飯，幾口扒完，把碗放進了水池里。
外婆見此舉，則是嘖嘖地開口：“現在的小姑娘哦，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差。”
飯桌上，蕭毓的母親沉默地吃著飯，什么都沒說。中年男人則是略顯尷尬，摸了摸鼻子。
此時，一直沉默無言的宋衍卻開口說話了：“阿婆，無論性別，每個人生來都是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了完成她人給予的任務。”
“哎哎，阿衍說的對。”葉茹有些尷尬，卻還是順著宋衍的話說下去。
飯桌上再無談話聲，在沉默里吃完了這頓飯。
本來已經習慣的蕭毓，在聽到宋衍的話時，卻是悄悄紅了眼眶，鼻尖泛酸，她仰起頭，讓本欲落下的淚珠藏進眼眶中。
眾人吃完飯后，又聚在電視前嘮著家常，因為是開學第一天，所以宋衍和蕭毓都沒什么作業。
宋衍則坐在電視前看著電視，聽著大人們的嘮嗑。蕭毓如往常一般，走進廚房，洗起了碗。
宋衍的目光跟隨蕭毓進了廚房，又聽見水流聲，便猜到了蕭毓在干什么。
“阿婆，我去幫幫姐姐吧。”
“阿衍是男孩子，讀書不就好了，這些那要你做哦。”葉茹揮揮手，示意他坐下。
“媽，沒事兒，就當鍛煉鍛煉阿衍。”中年男人笑著開口，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是幾十年的風雨磨出的圓滑。
葉茹不好再說什么，就應允了宋衍。
宋衍起身，走進廚房里，直接拿起了水池里的碗，熟練地洗了起來。
“你……”
“幫你洗碗，女孩子手保養好。”宋衍不給蕭毓說話的空間，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蕭毓點點頭，兩人無言沉默，專注于手上的工作。
在沉默的環境里，終是蕭毓先開了口：“你……多大了？”
“初二。”
“那個初中啊？”
“晨曦中學。”
“哦……”
見少年少語，蕭毓也就沒繼續追問下去。
沒一會，碗就清理干凈了，夜色已深，趙蓮和男人帶著宋衍，走進了門外的黑夜里。
秋雨綿綿，連著下了一日也不曾停，夜色籠罩著塵世，天地間漆黑一片，不見星光不見月明。只有大街上寂寥的一排排路燈，為來去匆匆的路人照亮前行的路。
“阿毓，快去洗衣服！”葉茹朝房間里的蕭毓喊道。
“外婆，我要寫作業。”今天雖然作業不多，但終歸還是有一些，蕭毓望了眼墻上的鐘，已是九點余七。
話音剛落，便聽見“吱呀”一聲，葉茹打開了蕭毓的房門。
“哎呀，姑娘家家做什么作業，還不是要嫁人，洗衣服去！”
蕭毓想反駁，卻終究沒說些什么，幾十年來刻在骨子里的思想，怎么會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改變的。
蕭毓算計了下時間，十一點是能睡覺的，不作多話，起身朝衛生間走去。
本來家里是有洗衣機的，但葉茹總是覺得洗衣機洗的不干凈，還得是手洗的才成，蕭毓嘗試過勸服她外婆，可未果，終究是沉默放棄。
坐在木質矮凳上，蕭毓搓洗著手中的衣服，白熾燈的燈光落在地上、衣服上，像是凄冷的面孔。而窗外的風雨交雜著，雨聲裹挾著風聲，像是秋夜的低語，掠奪一切殘存的溫暖。
雖然為女子，的確也可以活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像熱烈張揚的紅玫瑰，就好像許瑤一樣，美好而美麗。可她生活在這樣如牢籠般的家庭里，多么想，多么想，自己是一個男孩，生來可以不用忍受家里人的偏心，甚至可以獲得所有人的偏愛。
盆里的水漸漸涼了，好在初秋的天氣，尚有一絲余溫，她的手不至于在冰冷的水里體驗針扎一般的疼痛。
時光匆逝，正好十一點左右，她洗完了衣服，完成了作業，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她入睡向來很困難，總是要翻來覆去半個鐘頭以上才能睡去。窗外的雨漸漸小了，傾盆之勢的狂風驟雨已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在萬千思慮中，屋子里的姑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