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白悄無聲息的挺直腰桿,舉止間流出一種刻意的懶散,低眉淺笑道:“看來是無人能攔得住我了。”故意停頓了一秒,又道:“前輩,這里便麻煩您了。”
“嗯。”毛有心頭出現淡淡的不適感,但很快被壓了下去。
“走吧。”宋詩白提醒著身旁的謝晏與遠處的東方清,不管不顧的走過黑龍幫那些人的正中間,絲毫沒有方才緊迫感,可謂是猖狂至極。
謝晏也大搖大擺的跟在宋詩白的后面,頗有一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美好氣質。東方清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小跑跟了上去。
在三人走了約有十幾步路之際,藏匿在暗處的人影忍不住動手。雖然那磅礴的內息沒有打在宋詩白三人身上,但毫不意外,三人已經領略了對方的強大。若是他們是對方的對手,估計撐不過半盞茶功夫,便要集體入土了。
然而,毛有雖然攔住了方秋,但卻不能同時兼顧黑龍幫的那些人。畢竟,他雖然是宗師,但對手也是個宗師。而方才冒出的五人只是試探,很快不知從什么地方又涌現了更多手持雙刀的黑衣人。
宋詩白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以東方清的實力,雖然打不過宗師,但宗師級別之下的人,都不成什么問題。
故而,事情還是回到了原點。攔不住他們的人還是攔不住。
“你別忘了,你同伴還在客棧里!”吐血倒地的黑衣人惡狠狠的說道。
宋詩白腳步不停,繼續向前,順嘴微問道:“聽說過青宗嗎?”
謝晏非常配合的揚起下巴。
黑衣人精神一震。
那可是國師的門派!難道里面的人出自青宗?國師竟然將自家人放到了這女子的身邊?!
這話一出,恰好讓暗處的其他人猶豫不決,不敢上前。
宋詩白三人大搖大擺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無人趕攔。
等到徹底離開了那些人的監視,謝晏方才略顯關心的問道:“韋蟬應該不是青宗的人吧?那她要怎么對付那些刺客?”
“韋蟬確實不是,但他們怎么知道?”宋詩白攤了攤手。
阿憶變得比他想象中的要狡猾很多啊。只是,萬一那些人熊心豹子膽殺了......那可太好了。
謝晏認真的點了點頭,覺得這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們現在去哪?”東方清忍不住問。
提起這個,宋詩白便有些生氣,語氣有些偏冷道:“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雖然她也打算離開客棧,但她本想好好休息一晚再行離開。現在好了,需得重新找個地方。
“啊?”東方清傻眼了,不解的問:“那我們為什么要出來?”
宋詩白將頭轉向謝晏。
謝晏無辜的發出一聲‘誒’,認真的解釋道:“看那些人的架勢,必然不是簡單的監視。湊的那么近,都貼我們臉上了,說明栽贓陷害已經為我們暗搓搓的準備好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若是如謝晏所說,那些人真想動手,在他們入城時,便可拆穿他們的身份將他們攔截在外抓捕入牢。雖然他們的假身份嚴密真實,但是人皮面具沒辦法掩蓋。所以,敵人在這上面做文章簡直不要太簡單。由此來看,他們這么做大多還是出于警告。
“是嗎?”宋詩白眉頭微挑,沒有拆穿謝晏的謊言。
謝晏連忙點頭。
“跟我來。”宋詩白帶著他們去了另一處地方——天水街。
天水街位于城南,大多是百姓與品階較低官員的居住區,離皇宮較遠,算是偏遠的‘貧困區’。此處人們大多早出晚歸,如今半夜,除了遠處隱隱傳來巡邏帶來的馬蹄聲之外,一切都處于寂靜之中。
宋詩白按照紀舫在信中給的地址,停在了門前有著柳樹的住宅前。低頭看了一眼鐵鎖,直接用手捏開了鐵鎖上的鐵鏈。右腳剛剛邁出,東方清一手按住她的肩頭,低聲道:“有人。”
“沒事。”宋詩白拂開東方清的手,大步踏了進去。
這房子據說是她娘來京都玩時置辦的,聽她爹說,她娘趁著房價還不算高時,一口氣在京都置辦了五十多套房產,無論是單進式住宅還是府邸,基本都有涵蓋。她以前還奇怪她娘為什么不直接買府邸,現在算是明白了,原來為了某些便利。
屋內的人聽到聲音,連忙打開窗戶查看情況。
“住幾天便走。”宋詩白淺笑著微微致意。
“廂房里沒人。”主屋里的人提醒道。
“好。”
宋詩白三人去了廂房。
廂房里很干凈,一看便是經常打掃,只是床有點小,最多能容納兩人。
“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一些。東方你來守夜,我先睡了一會兒,一個時辰后叫我就行。”宋詩白不給東方清反應,躺到床上一秒入睡。
謝晏看了看已經入睡的宋詩白,又看了看一旁的東方清。
“你睡地下。”東方清面無表情的提醒道。
跟樓主一個床?想什么呢?
“哦。”謝晏也沒聽她的,搬來三條長板凳,將他們拼在一起,小心的躺了上去,很快一動不動睡死了過去。
“......”真是完全不給她留坐的地方。
東方清無奈之下,便繞過謝晏,坐到了床邊上,一邊運行內息平復體內方才的創傷,一邊回想樓主與柯六今夜的舉動。她實在不明白為何樓主與柯六要丟下韋蟬與朱穎,帶她們殺出去應該不是難事.....
為何客棧里的人不對他們動手?她不信那些人察覺不到一個毫無內息之人的舉動。如果他們不打算對他們動手,為何外面的人又要對他們動手?那些人是想將他們困在客棧里嗎?他們這算成功逃出來嗎?
奇怪,一切都好奇怪.....樓主與柯六的關系也很奇怪。
東方清望著窗外的圓月,突然好想念紀靈。
如果紀靈在的話,一定會告訴她原因的。
。。。。。。
另一邊。
舉著火把在大街馳騁而過的軍隊將一家客棧團團圍住,紅色危險的光焰吞噬著脆弱、渺小的方寸之地。很快,他們便從客棧里帶出一名相貌普通的女子,無人敢質詢什么,也無人敢喧嘩。
他們都認出了甲胄上的黑鷹紋樣,那是鐵水臺的獨有的身份標識。
軍隊很快將那女子帶回了鐵水臺的地牢里。
在地牢中央的圓形高臺上坐著一位白衣女子,她目光低垂,高高在上,是云端處縹緲不染纖塵的仙人,不知為何突然屈尊降貴來到了這血污之地。
侍衛恭敬虔誠的匍匐在地,叩見國師,聽到國師退下的命令時,連忙頭也不抬的恭敬退下。
姜槐神色平靜的將那相貌普通的女子揮手帶到她的面前,修長的雙手按在那女子發鬢之處,仔細找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她的雙手突然顫抖,聲音陰沉了下來:“沈鈞。”
竟然以身入局,放棄神明的身份,成為人類。不,應該是奪舍.....奪舍了韋蟬的身體.....奪舍了她師父女兒的身體......而從始至終,她竟然沒有一絲察覺!這可是在她結界里,任何情況都被她察覺才對.....這個人,實力太恐怖了!
姜槐緩緩將手滑到脖頸,神色如常的說道:“我要殺了你。”
‘韋蟬’眼神出現了片刻的迷離與激動,很快便平靜下來,跪在姜槐的腳邊,撫摸著她的裙擺,十分溫柔的說道:“那你殺了我吧。”
殺了人類,觸犯天道,必然為天道所制服,捆縛此間。
姜槐緩緩收緊手上的力道,輕聲問:“白馬夢那二十余人是你殺死的?”
青宗將近有一半人遇害。
“是我。”韋蟬平靜而又瘋狂的看著她,再次開口道:“殺了我吧。”
。。。。。。
翌日清晨。
宋詩白在混著清冷的晨光中醒來時,手臂一陣陣酸麻,模糊的視線內看到熟悉的側臉伏在她的肩頭時,腦子徹底清醒過來。小心的將肩膀從東方清臉上撤了下來,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剛推開木門,便看見謝晏提著早餐從大門外走了進來。
謝晏往屋內掃了一眼,注意到東方清還沒有醒,便放輕聲音道:“洗漱吃早飯,水已經打好了,在院里。”
宋詩白應了一聲,快速洗漱好之后,便坐到了院內的木桌上,接過謝晏遞來的包子,隨口問道:“這家人呢?”
“去書鋪給人抄書去了。”謝晏吃了口醬菜,又問:“你家這些房子都有人在住?”
宋詩白點點頭,道:“對,不想引人注意,便會挑幾個靠的住的人來這里住。”
謝晏知道這么做的原因,也早就知道這件事,之所以問,是想為接下來的事做一下鋪墊。長長的‘哦’了一聲,似不經意道:“韋蟬被抓了,據說是鐵水臺半夜抓的人,動靜很大,弄得很多街道都聽到了。今天包子鋪全是討論這件事的。”
宋詩白有些詫異又覺得在意料之中,只是這件事比她想的要快一點。
“韋蟬究竟是什么來頭?為什么鐵水臺要抓她?”謝晏問。
宋詩白抬頭看著天,道:“她是我送給國師的禮物。你還記得無意間傷害到韋蟬的人接下來都會倒霉嗎?她不是人,她是妖,想要殺害國師的妖魔。”
謝晏沒想道竟然是這個理由,驚訝的久久未發出聲。只是他很快便發現了漏洞,問:“你是怎么發現她的?”
“是她上門找上我的。”宋詩白回頭看向謝晏,無聲的笑了起來,彎彎的眼睛里帶著一絲薄涼,輕聲道:“既然有人送貨上門要成為我的入仕之路的墊腳石,那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謝晏‘嘶’了一聲,對宋詩白的所為不做評價。只道:“我之前見過她嗎?”
“見過。”宋詩白皺眉想了下,道:“之前在你府上的青衣男人。”
謝晏想了起來,原來是他啊,竟然是妖啊。
啊,不對,也有可能與國師作對,才被稱呼為妖魔。
謝晏想了想,又說回了案件的事情,道:“今早我問了包子鋪里的客人關于那些案件的事,那些案子大多在紀舫之前大多無解,或者根本找不到規律。自然,這應該是大理寺與鐵水臺的托詞。這些人不可能這么沒用。后來便有人將這些案件往神吃人的方面引,搞得人心惶惶,之后坊間便掀起關于國師的謠言。大多說是這些案件都是國師所為,國師想通過殺人來增加她的法力,得道成仙。”
如果國師想通過這種辦法來進行什么所為的得道成仙,她早就做了,何須等到今天。而且,那么多年來,余國都風調雨順,基本沒有出現什么過分的災害。即便是這幾年會出現大的災害,國師都會提前通知各地早做準備,減少損傷。
“都是無稽之談。”宋詩白嘲諷一聲,又道:“國師難道沒有做什么反擊嗎?”
“應該有。”謝晏無奈說道:“可普通百姓一般是不會了解里面的內幕的。所以肯定也談論不了。不過,有一個人,他應該清楚案件的始末,依他的脾氣必然也保留了證據。”
“誰?”宋詩白問道。
“大理寺的寺丞——王川。他向來對這些事很感興趣,出于工作習慣,都會保留一份備案。他可是個有意思的人。”謝晏笑道。
“如果在這件事里,他沒有被抓進去的話,那他憑什么幫我們?”宋詩白質問道。
沒有被牽扯這些事情,必然是擅長明哲保身。若是擅長,自然不會涉險告訴他們,以免惹火上身。
謝晏胸有成竹的笑了起來,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喜歡看別人主持世間的公正,但自己不想踏足其中。確切的來說,他喜歡讓別人付出代價完成他心里的公道。所以啊,他是個有意思的人。”
這不是拿人當槍使嗎?自己看不慣世間不公,卻不愿付出代價,非要教唆旁邊的人送死,這不是歹毒嗎?
宋詩白心生鄙夷,譏諷的笑道:“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頓了一下,又道:“對付這種人,最好讓他以為自己掌控一切。”
“我有一個辦法。”謝晏朝著宋詩白揮揮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宋詩白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