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1離亂之夜
山無陵在旁邊看得眼神陰郁。他發現這倆昏君并非無情,還對彼此很深情。
而這狗女人并非對誰都像對自己一樣絕情,即便她和這個白眼狼黨項王沒肌膚之親,她也對他有情。
黨項王也是身在福中不知足,他恨的是明月高懸不獨照他,可是此時此刻,山無陵心頭突然也有了恨。
他恨明月千里,獨不照他。
山無陵看不下去了,故作灑脫地起身,哼道,“你倆真膩歪了,無趣,走了。”
元無憂這才抬頭,瞟了頭頂一縷紫發的少年一眼。“不談借兵的事了?”
山無陵聞言,眉眼一斜,促狹打趣道:“想借兵啊?那今晚陪我?”
聽到這里,萬郁無虞也憤然抬頭,眼神兇悍地瞪著他。
山無陵余光瞥見黨項王目露兇光,也不畏懼,還變本加厲,語氣頑劣地冷笑:
“這次我要在上,幾次就借你幾萬兵怎么樣?”
他話音未落,原本靠在女國主懷里的少年黨項王,就憤然從她懷里掙脫!
那具北方猛漢的身軀一站起來,就跟龐然大物一般,寬肩窄腰長腿通天,太有威懾了!
山無陵眼看他殺氣騰騰地奔自己來了,趕忙扭頭就跑!
等他跑出去,關上門后,還能聽見屋里,黨項王委屈又強硬地勒令:
“不許聽他的!你要多少兵我都借你,我什么條件都沒有,你不許答應他這些……”
山無陵垂手捂著自己胸口,那些早已退化到不敏的痛覺,居然在心窩隱隱抽搐起來。
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痛覺,居然心痛……
為什么呢?因為她對自己毫無感情,有人敢對她說“只恨明月不獨照我”,而自己卻后知后覺的發現,她對世人都好,唯獨不照我?
——少頃,屋內的倆人正面面相覷,元無憂擦去了少年臉上的淚,萬郁無虞也固執又深情地道:
“我發現,雖然世人都罵我,可這世上的正常人太少了,我居然是你身邊最體貼,最懂事的。”
他像邀功的小狗一樣,濃黑的長睫跟刷子一樣撲閃,深藍鳳眸濕漉漉的看著她。
“你說是不是?只要我就夠了。”
元無憂沉默,拂去少年臉上沾濕的亂發。
隨后捧著他的臉頰,緩緩低頭貼過去……
從前萬郁無虞總是害臊的閉眼,可這次他睜著眼睛。仔細端詳她的眉眼鼻唇,想把每一瞬間都記住,烙印在自己心里。
就在剛要吻上之際,倆人忽然聽見地底下有“砰砰砰”的異響!
元無憂被驚住,扭頭去看,忽然發現地底下似乎有東西在往上頂,散落著浮土。
還隱隱傳來哭嚎聲,掐著嗓子像在喊“救命”!
倆人瞬間毛骨悚然,不約而同地站起來了!萬郁無虞下意識長臂一伸,把姑娘拉到自己身后護著,而后自己低頭,躬身要去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梆梆”敲門!瞬間又給倆人嚇一跳。
元無憂瞬間警覺,摁住腰側的劍往門口走去,“誰啊?”
見姑娘一走,萬郁無虞也跟在她身后。
一開門,門口是個裹著圍巾,穿著灰撲撲裙衫、捧著圓滾肚子的有孕婦人,她看見時元無憂還一愣。
“你們是…?”
元無憂皺眉,“你敲我們的門,還問我們是誰?”
下一刻,就聽對門開口了,山無陵道:
“哎呀別見怪,是找我的。”
“嗯?!”元無憂一聽有情況,眉毛都立起來了。
當那孕婦沙啞著柔婉的嗓音,道歉說:“實在抱歉,奴家敲錯門了。”
說著就扭頭,奔山無陵那屋去,“山公子……能否進屋說?”
一瞧這婦人知道山無陵的姓氏,還要進屋說,顯然是倆人有情況,元無憂眼珠子都瞪大了。而萬郁無虞只驚愕一剎,隨即涌上心頭的就是可恥的快意,自知卑劣的踏實。
現在她的通房男狐貍跟南陳公主有染,這第二個野狐貍又被孕婦找上門,他再無對手了。
山無陵也瞧見了對門倆人的詫異,一邊把那有孕的婦人迎進門里,一邊沖倆人挑眉道:
“一起進屋聽聽啊?”
元無憂下意識:“不——”就被走出來的山無陵挽住了胳膊,“別客氣,有難同當嘛。”
說著就給她拽走了!
萬郁無虞激動地跟上去。
“你要做什么?放開她!”
一行四人到底進了對門屋,連門都沒關。
倒是山無陵“砰”一聲關上了自己的門。
卻無人注意,在倆人走后,剛才那個露出浮土的地面木板泥土皸裂,像雛鳥破殼一般,剛剛被鑿出一個洞!
底下被困的人終于見到一絲光亮,下一刻卻被一只壯碩的手抓住腳踝,從椅子上摔下去!
緊跟著被拖走。
但因屋內沒人,也聽不見哀嚎。
——而對門屋內。
幾人一進屋,山無陵便扶著有孕的婦人坐到椅子上,那婦人就捂著肚子,沖山無陵道:
“三公子,我剛才碰見她了,她好像認出我來了,我好害怕她殺了我和孩子滅口……”
站在門口的元無憂茫然,“等等,你們說誰呢?”
山無陵自顧自往孕婦旁邊一坐,就沖門口站著的倆人揮手:“站那干什么,進來隨便坐啊?就當自己家一樣。”
說著,他便拍了拍婦人的肩膀安撫道:
“你放心,有我身后這倆殺神保護你呢,倘若待會兒遇到危險了,你就往她倆身后躲,保準這倆人誰來砍誰。”
“嗯?”婦人抬頭,愕然看向剛走進屋的兩位。
山無陵隨即抬手指著倆人,引薦道:
“你想必不知道這倆都是誰,但這么跟你說吧,你們這兒最高長官襄陽太守,得給這姑娘下跪稱臣。而這男的,剛打完北周和突厥,昨天剛屠了穰縣。”
這番連捧帶嚇,給那婦人聽呆住了。
元無憂不滿道:“你弄大的,該是你負責,憑什么輪到我倆保護了?”
一聽這黑鍋扣頭上了,山無陵頓時瞇起瞳色淺淡的眼來,“我的小神仙,你這是吃醋嗎?誰說跟我有關了?我那回跟你是第一次,你硬是不信是吧?”
黑衫銀甲的萬郁無虞鳳眸凝重,在旁邊一聲不吭,實則心驚膽戰。
他既怕婦人腹中的孩子是山無陵的,讓心愛的姑娘的傷心,又怕孩子不是他的,再讓他有機會得到她的心。
結果這小子都不給元無憂懷疑的機會,直接苦笑,“再說了,我也沒那本事,把一個男人肚子搞大啊。”
“啊?!”一聽這話,元無憂和萬郁無虞不約而同地震驚了。
隨后,那“孕婦”親口承認,哭著讓元無憂幫他主持公道!
原來這人叫小二,也是被他父親生的,他名義上的母親就是這間客棧的掌柜,而他腹中孩子的母親,也是這里的掌柜。
就這一句話,就留住了元無憂和萬郁無虞這對,生性多疑的昏君小怨侶。
元無憂當即就坐下了,說沒聽清楚,問到底怎么回事。連素來不愛聽別人家閑話的萬郁無虞,都眼神質疑。
隨后,元無憂才得知他是在城外和山無陵遇見的。
當時他逃出去被人追殺,是被山無陵所救。山無陵得知他是個孕夫,大為震驚,一問他的遭遇就更氣憤了。就答應會幫他救出自己父親,逃脫禽獸的控制,就讓小二先在自己部下那等著,等山無陵來客棧看看情況后,就讓他男扮女裝混進來指路,再幫他救出父親和地宮里的弟妹。
聽說至此,元無憂和萬郁無虞都大受震撼。
尤其是萬郁無虞,人都傻了。他看著身旁的姑娘,烏亮鳳眸憤然若噴火,又滿溢哀傷。
“怎么會有這種事?”
山無陵也表情痛心地激倆人:
“你倆聽聽:就因為他父親是能生的華胥人,就要受這種欺凌,雖說換成女的遭遇這種事很普遍吧,但既然見到了,甭管男女,你倆忍心不管嗎?”
萬郁無虞道:“怎么管?拿刀逼著那女掌柜放人?還是帶兵把這客棧掘地三尺?”
隨后小二才說,自己三妹有咳疾,祖母最憐惜三妹,他和三妹約定了,如果亥時自己還不回地宮,她妹妹就裝病上來找郎中,那那時候醫館都關門了,一鬧起來他就能知道。
山無陵隨后指著元無憂:
“我知道你挺擅長醫術的,亥時快到了,一會兒鬧起來你就上。”
元無憂皺眉,“我有疑問。”
一聽這話,眾人齊刷刷看向她。
山無陵:“你不會不愿幫忙吧?”
萬郁無虞眼神微潤,“你真的不幫嗎?我也懂點醫術。”
那個小二直接哭了出來。“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元無憂趕忙擺手,“不是不幫,只是你今天跑了,鬧的那么大,你怎么確定你妹妹還能上來,以及那個掌柜還在客棧里?”
山無陵摩挲下巴,沉思,“是啊,那這樣吧,我去外頭看看那掌柜在不在,順便堵著點門,別讓別人跑了。你們在屋里保護著點他,也關注著點,出來當郎中救人。”
隨后發生的事,倒沒那么挫折,都按部就班的發生了。
大半夜,大廳里抬出個小姑娘,要出門去找醫館,卻發現門不知道被誰鎖了。
元無憂挺身而出說自己是郎中,湊近一看那女掌柜,都嚇了一跳:她已年近六旬,頭發都斑白了。元無憂甚至有些懷疑,太這歲數還能干出那些混賬事嗎?
但正事要緊,元無憂趕忙幫那個小姑娘檢查,發現那小姑娘貧血,有很嚴重的胎帶病,就說這孩子需要至親的血做藥引子,問她父親在哪,只有她父母的血能救她。
且需要很多血,只她母親的血不夠入藥。
趁這會兒功夫,元無憂還讓老掌柜的,把她那小女兒搬到了自己房間里。
女掌柜擔心女兒,只能把地宮里的男人帶上來,當被困二十年的男人一回到地面,強忍悲痛,直到看到對門房間走出來的小二和萬郁無虞,立馬哭出來,躲到兒子和幫手身后。
那阿婆年紀的掌柜一看就知道露餡了,可是為時已晚。就在這時,女掌柜那位年近六旬的丈夫出來了,卻說小二這幫人在撒謊,他的兒子不會生孩子,還說他們都是騙子,誣陷。
畢竟二十年沒見了,而且救出來的小二的父親也已滿頭花白,看著比他祖父都老,恐怕沒人能認出他是當年那個,失蹤的大兒子。
倒是山無陵瞧見這倆老混賬否認,都震驚了,怒斥小二他祖父:
“世上怎會有你這種人?我還納悶,為什么兒子失蹤二十年,你都沒察覺不對,原來你也是幫兇?虧我還想救你們呢!”
兇手不肯承認,其受害者家屬更是不肯和小二父子幾人相認。
小二父子當場哭了起來,再次陷入絕望。
但有元無憂和萬郁無虞在,別說真兇不肯招認了,就算掌柜老夫婦不是真兇,萬郁無虞都能給屈打成招。
因為是大半夜的,元無憂不想吵醒房客,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樁駭人聽聞的丑事,就當即抓了女掌柜婦夫,放在自己房間審問。
并亮明身份,自己是襄陽太守的親信,她明天就會讓人把她一家押送到襄陽,證據確鑿她也會死,不過她死不認賬,全家都是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如果她能認罪,就可以不公開,對她寬大處理,放過她的丈夫和兒孫。
女掌柜面對鐵證如山只好供認不諱,便讓她打開地牢,救出了其他兩個孩子。
隨后山無陵頭一個憤怒:“這樣太便宜她了吧?我看她就該把酷刑都來一遍,還有她那個為虎作倀的丈夫,都該死!”
萬郁無虞憂心忡忡地看著元無憂,欲言又止。
隨后元無憂問小二父親的意見。他說自己已經不會正常生活了,就是心痛自己的孩子。
元無憂又問他,愿意遠走他鄉,過新的生活嗎?比如去華胥。
小二父親表示愿意。
于是元無憂大手一揮,讓山無陵去把山都縣令抓過來。
隨后元無憂自曝身份說是風陵王,把此事跟縣令一說,又盯著他起草文書,說把這對禽獸母父連夜處斬,這客棧由官府出面盡快賣了,賣的錢官府和小二父子幾人五五分成,由山都縣派人,護送父子幾人去華胥地界安家。
這個結果自然是大快人心,一舉多得。
官府有錢賺,不用勞心費神審案,還不用傳揚出去敗壞在外名聲,自然樂意。
臨了,元無憂還威脅說,自己明天就去見襄陽太守,如果他敢瀆職,她往小了說給山都縣換個縣令,讓他全家憑空消失。往大了說整個山都縣,她都能讓全場人一夜消失,夷為平地。
山都縣令自然不敢怠慢,連夜薅起來一幫官兵,把這家人都帶走了。還讓元無憂等人跟著去縣衙休息。
元無憂當場拒絕。
經此一鬧,她也在山都待不下去了,就和萬郁無虞牽馬先走。
山無陵非要跟著她,還讓萬郁無虞回避,自己和他借一步說話。
“華胥女帝果然是金剛怒目只殺不渡啊。”
這小子上來就是一句夸,元無憂卻毫不買賬,“廢話少說,你的目的呢?”
山無陵清了清嗓子,這才單刀直入:“我幫你們破案,把人家財產充公賺錢,你和襄陽太守得了功績,你們都有好處,我的呢?我也不是白干活的。”
“你無利不起早,肯定看上什么了。說吧,看上錢了還是資源了?”
山無陵嘿嘿笑道,“我本來是想跟襄陽太守借軍費的,得養活那些兵啊。”
“襄陽的錢財我無權挪用,等回風陵王府的吧,那里離赤水也近。”
“那穰縣的兵,你不需要了?”
“等我需要時候再說吧。”
山無陵斂去嬉皮笑臉。
“聽說他是被酒后強的,我就想到你了,酒怕是借口,你酒品不好,人也一般。”
甲胄姑娘滿臉平靜,眼神堅定道:“知道了,如果你懷了,我會負責。”
山無陵哼道,“放心,我懷不了。”
倆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
再次和萬郁無虞上路后,元無憂瞧見他一直沉默,神情低落,她試探道:
“還替他們難受呢?也是,看到他們被這么折磨,你還敢被我這個鹿蜀血脈改造嗎?還敢生嗎?”
萬郁無虞毫不猶豫:“敢。他們怎么能和你一概而論?你不是那種人,我也能自保。”
說著,他眼神凝重,“我也會保護我們的孩子,若是我落到那個地步,我寧愿自盡,也不會茍且偷生。”
“傻狗啊你!你該好好活著,他們有救出來那天,我也一定會救你的。”
少年搖頭,“我等不了。失去你這三年,我已經死過了,我再也受不了沒有你了。”
“……好了,你困不困?”元無憂看著他身穿的銀白甲胄,“剛才走的情急,把斗篷扔客棧了,我們再去買兩身吧,穿著就算露宿也不怕著涼。”
萬郁無虞點頭。“嗯。和你在一起,我怎么都高興。”
說罷,在她扭頭拉著他手走那一刻,萬郁無虞悶聲道:“其實當你問出那一刻,我就有答案了。世人皆惡,我只會更牢牢抓住你。”
“嗯?”元無憂扭頭看了眼少年,沒再繼續追問,只在心里愈發自責。
……

老貓釣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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