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感覺自己在一種玄妙的境地里。周身沉浸在浩渺海洋中，海水輕柔地撫過她的身軀，為她注入無限的暖意。

　　她知道自己受傷了，黑蛟的自爆比先前的光球攻擊威力更大，她又直面迎擊。哪怕已經調動了全部靈力抵御，但依然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她的臟腑在一瞬間被擊中粉碎，心脈也盡斷。

　　“系統，系統？”暈倒之前她在識海內呼喚著系統。

　　可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候，系統竟然開始裝死了。難不成她估算錯了，系統不會在她危機關頭幫忙？正想再說兩句的時候，她的身體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然后……她就有了剛才的那種感覺。

　　細流從傷口處滲透進體內，將她粉粹稀爛的內臟一點一點拼接完成，轉而織補起她斷裂的經脈。她正愜意地享受著這種美妙時刻，卻突然發現了一處不一樣的地方。

　　一個龜殼，靜靜地躺在她識海深處，一動不動，散發出瑩紅色的光。這股光芒竟然就是修補她傷勢的來源！

　　凌清總覺得那個龜殼莫名其妙地眼熟，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龍龜前輩的真身上龜殼的縮小版嘛！難道自己識海內的這個玩意兒是龍龜前輩？

　　她嚇了一跳，連忙喚道：“龍龜前輩，是不是你？”

　　這一聲輕喚，龜殼晃動了兩下，慢慢悠悠地探出一個小腦袋，豆大的黑眼珠子濕漉漉地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她的身影。

　　龍龜怎么會在她的識海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恭喜宿主成功收服第一個靈寵，完成隱藏支線任務。系統幣獎勵已經發放，請查收！】

　　啥玩意？靈寵？支線任務？？這都是什么鬼！凌清一頭霧水，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她殺黑蛟的時候明明已經把龍龜置于安全空間，怎么好端端的龍龜會變成自己的靈寵？

　　還有……龍龜的模樣也不對勁，他如今的境界只有元嬰后期。他的修為去哪里了？

　　難道黑蛟沒死，奪了他的妖丹？！

　　“系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凝重地問道。

　　【黑蛟已經死了。】系統硬邦邦地回答她，【為了救你，龍龜啟動了平等契約，他的修為是修補你身軀的最好靈藥。】

　　“那他的結局呢？”不遠處的龍龜修為又跌了，已經到了金丹后期。凌清的傷勢卻好得飛快。

　　【你別擔心，成為了契約靈獸后他不會死。不過會返祖成為修行的最初階段，從頭再來。】

　　一瞬間，悲傷席卷住她的全身。從、頭、再、來！說的輕巧，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她凌清何德何能，值得龍龜這般付出？她張了張嘴，識海頃刻間涌動起來，一股大力吹散了龍龜身上散出的熒光。

　　龍龜偏頭，似乎有些不理解。

　　“前輩，不用……”凌清艱難地在識海傳音。

　　小龍龜先是愣了愣，隨即好像是笑了起來，如今契約已成，凌清竟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緒。修為的跌落已經不能讓他開口了，但凌清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他自愿的。況且不過就是重新修煉，無非就是再耗點時間而已。

　　凌清忍住哭意，問道：“我不要你做這么大的犧牲。”

　　龍龜浮現出欣慰之意，他腦海里的畫面精準地投射到識海中，那是凌清為了救他折而復返，給他布靈陣、喂丹藥，最后拿著劍沖鋒陷陣的情景。他咧開嘴，小米粒的尖牙晃了晃，很開心。

　　黑蛟已死，大仇已報。龍龜原本的羈絆早就沒有了，整個天地間只有他一人，那是何種的孤獨啊？

　　與其說龍龜是在救凌清，不如說他是在給自己選擇一個寄托，一個能在未來修行路上陪伴自己的人。所以……他不覺得虧。

　　他用意識給凌清傳話：“族人的血脈已經被我收集起來了，我準備嘗試族中的修煉功法。”

　　不過這一回，是族人自愿的。阿肆雖然吃了族人的妖丹，但不知為何，并未抹去妖丹上殘存的靈識。凌清的那一劍，帶著滅世的靈焰，灼燒掉了阿肆強加在族人妖丹上的桎梏。氣暈破開，妖丹就帶著親近之意自動就漂浮到了他的周圍。

　　他本不想要這些妖丹，也不想修習秘術，但也不能辜負族人的期盼。大長老的最后一絲意識告訴了他，唯有心甘情愿獻出的妖丹才能解決秘法反噬。

　　阿肆也算是一介梟雄，不過方法用錯了。

　　如今千枚妖丹已經到它體內，即便他變回幼年期，也不會像從前一樣輕易夭折。

　　凌清很擔心：“那種法術沒有問題？”畢竟有前車之鑒，黑蛟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無妨。我已經有應對之策。”龍龜招牌式的輕笑起，拂動了凌清的心弦。

　　就說了幾句話，龍龜的頹勢已現，有些疲累地把腦袋縮了回去，又告訴凌清：“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自己解決吧。我要閉關了。”

　　凌清這才發現，方才對話的功夫，五臟六腑已經全部歸位，還比從前強韌了不少呢！她轉動了下眼珠，大力彈開雙眼。此刻還身處不忘山內，不過已經到了半山腰的山谷。她看向山巔……額，往上的路都已經坍塌了，哪里還有什么巔可言。

　　“平等契約嗎？”剛才匆忙，她沒來得及多想。如今沒有危機，倒是重新盤腿坐下思慮起來。

　　既然事情已經如此，她也不再糾結，無非就是以后多收集些修煉資源給龍龜了。哎，總是龍龜、龍龜地叫，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啥。從前能叫前輩，現在都是自己的靈獸了，總不能還稱為前輩吧。

　　“嗯？這是什么？”手腕處突然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她抬手一瞧，是一枚極其精美的儲物鐲。

　　樣式倒是跟鼉獸的那枚一樣，不過更加精致，上面的花紋更為繁復。凌清細細地摸了摸，指腹上摸到兩個字，對著陽光一照，上頭刻著：司玨。

　　——

　　千里以外的汴州城外，一行人落寞無聲，甚至還有孩童抽噎聲。

　　“師叔，師尊她……”黃婉抽抽搭搭抹著淚。自從醒來發現凌清不在身邊，黃婉就很是不安。每日都是擔驚受怕，連最愛的小白都不抱了。

　　凌雪攬住她，把她的腦袋塞進自己胸前，安慰道：“師姐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這話說得她自己心里也沒底。她是幾人中最先清醒過來的，從墨球和小白身上知道了始末。

　　她知道師姐是為了他們好，所以她沒有回頭，一路帶著師兄和黃婉幾人前往汴州。不是她不想回去，她有自知之明，一個連飛升期的龍龜都不能輕易對付的妖獸，豈是她這種修為能對抗的。

　　師姐既然讓他們離開，肯定也是有法子能逃出來的。

　　凌雪一咬牙，途徑御獸宗的時候先把蘇醒的燕云和還在昏睡中的燕華放下，又租了馬車改變了裝束。

　　“你小雪師叔說得沒錯，師姐肯定沒事！”凌辰也說道。

　　黃婉好不容易在兩人的安撫下睡了過去，小家伙睡夢中也一直皺著眉頭抿著唇，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凌辰讓小白和墨球看著她，使了個眼色讓凌雪跟他下車。

　　此刻距離汴州城已不足百米，前方都能看到排著隊進城的百姓。他們倒是在外林處扎營，暫且先不進城。

　　“我總覺得有些蹊蹺。”凌辰抬眼看了眼天色，西霞披灑，卻掩不住內里泛出的烏青黑灰色。

　　凌雪：“哪里不對？”

　　他們已經在城外住了三天，按道理說后日就是多寶閣拍賣駐顏丹的日子了，城中的修士應該只多不少。可他們眼見的都是凡人，大批的凡人涌入汴州城，將本就熙攘的城道圍的水泄不通。這兩日他也偷偷地進城探查過，并沒有什么大宗勢力，就好像駐顏丹對修真之人完全沒有吸引力一般。

　　“師哥，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一個局？多寶閣的人騙了大師姐？”凌雪突然有了靈感。

　　凌辰搖頭，“倒也不至于。但這種時候，凡人增多不是好事。一旦出了什么問題，最先扛不住的就是他們。”希望只是他多心了，但這種非常時刻，總歸還是小心為上比較好。

　　多寶閣，靜室。

　　韓霄一掌震碎了面前案幾，怒氣沖沖地質問面前人：“你讓這么多凡人進城，寓意為何？”并不是大宗門的勢力未到，而是這大宗門本就已經在汴州盤根錯節，輕易不肯透露蹤跡。

　　李玄知微微皺眉，撇開散落到衣袖上木屑殘片，嫌棄地丟開：“撫州災荒，流民到汴州求救，這可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撫州災荒分明就是你的手筆！”

　　李玄知抬眸望他，眼底閃過一絲輕蔑之意，他淡淡地說道：“不過就是死些凡人而已，那么緊張做什么。”

　　死……些凡人……而已？！韓霄覺得不可思議，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下心緒，又問道：“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冷血無情又自私自利。韓霄與李玄知相識近數十年，同為大宗天驕，少時又攜手一同游歷修行。他走的是剛毅之道，李玄知行的是溫潤之道。

　　神道門雖然神秘，但從來都是心系天下蒼生，斷然不會把人命當兒戲。但這一刻，韓霄覺得極冷。

　　李玄知勾了勾唇，眼眸轉身，他慢慢地站起身，攏著袖子行到他身側，擦肩而過的一瞬，冷然地說道：“我若不做那個持棋者，那就是刀俎上的魚肉了。”

　　韓霄瞳孔一陣，心底警鈴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