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停著一輛電動三輪車，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快遞小哥正在那里像往常一樣一邊查看車上的包裹一邊撥打著電話。如果電話沒人接通，他就撥打下一個人的電話。

　　如果不是在車子停著的不遠處就有一堆尸體，也許會覺得這一幕真的很正常。

　　“你好，我來拿石靜的快遞。”從自己嘴里發(fā)出來的聲音像是在夢游。

　　快遞小哥在包裹里掃了一眼，找到她的快遞，遞給了她。

　　石靜懷里揣著那個四四方方的包裹，一直看著那個快遞員，他看起來太正常了，但是所謂的正常到底是什么，正常的世界正常的人，不正常的世界正常的人反而才是不正常了。他也許瘋了吧。

　　這樣的世界，瘋了反而是令人羨慕的事情。

　　“還有好多快遞要送吧？”石靜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人好好聊天了。

　　快遞員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辦法，快遞總是要送的。”

　　石靜嘆了口氣，轉身要回去了，快遞員突然咳嗽了一下，問了一句，“你有認識的人還活著的嗎？”

　　她轉過頭去，很難想象如今還有令她驚訝的事情：“我不知道，可能都死光了吧。我沒聽見有誰……”

　　快遞員聳了聳肩，繼續(xù)打著無人接聽的電話。

　　“你不怕死嗎？”

　　“有誰不怕死。”他似乎咳嗽的次數(shù)增多了。

　　“可是你還在送快遞？”

　　“是啊，這是我的工作。現(xiàn)在很多人都是過勞死，我感覺自己最終也會是那種死法。”

　　“你沒看見周圍發(fā)生了什么嗎？”

　　快遞員沉默了一會兒，“我看你還是學生吧，等你畢業(yè)工作了，就會明白只要每天醒來都能去工作一切就都會很正常。”

　　石靜張了張口，決定不再問下去了，她抱著包裹回到家里。

　　包裹上沒有寫寄件人，只寫了一個編號88#661，寄件地址似乎被人為的涂掉了，她拆開了包裹，里面是個木盒子。

　　原本這種境地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可是她卻本能的緊張起來，她端詳著木盒發(fā)現(xiàn)右下角刻著一個名字，“石羽”。

　　“你爸爸已經(jīng)死了。”

　　外公當時是這么告訴她的，但是很久以來她都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在她六歲的那年，爸爸所在的科考隊伍前往了被稱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幾個月后和外界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又過了三年，派出的另一支科考隊伍在沙漠某處發(fā)現(xiàn)疑似爸爸那支隊伍的遺骸。官方宣布了死訊，并且也將遺物盡數(shù)歸還了家屬。

　　事情本該這樣結束……

　　也許……只是有人發(fā)現(xiàn)爸爸的遺物，也許是科考機構寄來的……

　　石靜盯著那個名字，有一瞬間那個名字好像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變成彎彎扭扭的符號，混合著許多的名字，上官胥，米米，高笑笑，張星，小妮……石靜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仍然是寫著“石羽”，這一幕讓她有些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她又很快忘記了這回事。

　　石靜搖了搖頭，打開木盒，盒子里有一本紅色本子，還有一個雕像，兔子的頭顱接著人的身體。

　　她快速地翻了翻本子，里面是爸爸潦草的字跡，以及一些圖紙。圖紙畫著的很多東西看起來像是某種虛構的地圖或者符號。

　　“如果毫無辦法，如果還來得及，請撥打這個電話。親愛的女兒，愿兔神保佑你。”

　　如果不是從小喜歡翻看爸爸寫的科考資料，對爸爸的筆跡十分熟悉，她很難相信這是爸爸寫下來的話，爸爸從來只信奉科學，是什么讓他把信仰也丟掉了，兔神又是什么，兔子神明嗎？

　　是啊，還有什么可損失的。

　　石靜拿起電量只剩百分之二十的手機，撥打了上面的電話。

　　電話里傳來了一首音樂鈴聲。她聽完了整首音樂鈴聲，卻沒有人接聽。

　　也許對面能接聽的人也都死光了吧。

　　手機傳來了電量告竭的最后一聲，接著陷入黑暗。

　　石靜抱著雕像和紅色本子，爸爸，媽媽，外公……很快我們就會團聚了。

　　她再次吐了血，整個身體向旁邊倒了下去，眼前只剩下無限的黑暗。

　　周圍在搖晃著，迷迷糊糊里她聽見了說話的聲音。石靜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死，她醒來時正在一輛吉普車后座里。開車的人穿著白色的全套防護服，戴著厚重的呼吸器。

　　他們是誰？他們想帶她去哪里？

　　自己為什么會突然在這輛車上？

　　她想詢問，卻有氣無力，身體只是軟綿綿地攤在后座上，她重新閉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動彈。

　　迷迷糊糊里她被抬下了車，記憶里只能回想起周圍是一片荒漠……有很長很長的鐵網(wǎng)……穿著軍裝的人……穿著防護服的人……他們進入升降器，開始掃描，消毒，再進入了很漫長的隧道，她的意識一直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她再次清醒一些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一個類似重癥監(jiān)護室的地方，她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輸著液，旁邊的監(jiān)護儀顯示著她看不懂的參數(shù)。

　　她坐起身來，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又再次躺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穿著防護服的人走了進來，似乎在抄寫監(jiān)護儀上面的參數(shù)。

　　“已經(jīng)沒辦法了。”

　　“肺部感染太嚴重了，而且病毒還在不斷變異，我看不到任何可能性……”

　　“她才十六歲，也許讓她這樣死了還更仁慈一點。”

　　“別說傻話了，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竟然要把自己的女兒捐贈給那個地方……”

　　“噓，別再說了。”穿著防護服的高個子女護士捂住了那位聲音哽咽的同伴的嘴，緊張地看向了門口走過去的守衛(wèi)。

　　她嘆了一口氣，“走吧，待會接手的人要到了。”

　　矮個子的女護士拉住了她，“等一等，至少讓我把她的臉擦一擦吧。”她拿出了一張消毒過的紙巾輕輕地擦去石靜臉上的血跡。

　　石靜睜開了眼睛看著那位護士，她嚇了一跳但是沒讓高個子護士發(fā)現(xiàn)這一點。

　　石靜透過防護鏡片看見那位女護士哀傷的眼神，她伸出手輕輕地拉了一下那位女護士的袖子，她很想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她的父母把她怎么了，待會又有什么人來接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