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那個女孩是不是……”

　　池也也身體顫抖，難以置信。

　　趙長生黯然神傷，點頭道：“陳莊那個老漢的閨女，那日求池姐姐買下。”

　　怎么會餓死呢？

　　那日給他的大米和面粉，夠他全家人吃一陣子了。

　　池也也沖過去，撞開人群。

　　小女孩靜靜地躺在那里，一如那天的乖巧模樣。

　　她看向痛哭的婦人，質問道：“你們不是拿了落山農莊的大米和面粉嗎？怎么還會讓孩子活活餓死？”

　　婦人被她一吼，哭得愈發傷心欲絕。

　　“姑娘誤會了。”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將池也也拉到一邊，聲音嘶啞地解釋。

　　“花花是自己不吃飯，家里省著給她吃呢。”

　　“為何不吃？”

　　池也也無法相信，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個孩子，在有糧食的情況下，會將自己活活餓死。

　　“上頭有四個老人，下頭還有五個兄弟，花花怕家中吃食不夠，又要將她送出去賣掉，就……”

　　老婦人說到此處，哽咽得說不出話，抬起干瘦的手抹眼淚。

　　一支火把丟進草堆，火勢迅速躥升，吞噬幼小的身體。

　　池也也征征地望著，耳朵被哭聲吵得嗡嗡響。

　　火苗舔舐余暉，二者融為一體，格外刺眼。

　　“池姐姐，不是你的錯，那么多吃不上飯的人，難道都要你管？”

　　“當然不是我的錯。”

　　池也也只是震驚于眼前的境況，并不為此自責。

　　那戶人家就花花這一個女兒，還是選擇賣她換取糧食，這才導致花花內心恐懼，被活活餓死。

　　她掃了一眼人群，問道：“她父親呢？”

　　“死了。”老婦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幾天前就死了。”

　　趙長生急切地追問道：“怎么死的？”

　　“繩子往樹上一掛，吊死了，他想省口飯出來，幸好家里男娃都長大了。”

　　老婦人搖搖頭，嘴里念念叨叨，拄著拐杖離開。

　　“長大了又有什么用喲，我年輕那會都沒吃過這種苦。”

　　池也也渾渾噩噩地回到廟里，一株小芽在心里破土而出。

　　她坐在蒲團上，仰頭與佛祖對視。

　　她素來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可是在這個瞬間，她懷疑世上或許真的有神佛，否則她怎么會從千年之后來到這里，親眼目睹人間疾苦。

　　佛堂油燈昏暗，一道影子從身后延伸到她面前。

　　“吃飯了。”

　　明空端著托盤，上面是一碗粥一碗素菜，兩個饅頭。

　　今日的事他聽趙長生說了，一些不好的回憶在腦海里浮現。

　　“明空，我剛來這里時，只想種田經商，賺銀子玩。”

　　“沒錯，我是為了好玩，換個世界玩玩。”

　　池也也將自己比作浮萍，四處漂泊，哪里好玩就去哪里。

　　沒有家人，不用工作，自由自在。

　　明空靜靜地聽她講述，將飯菜放在她面前，在一旁盤膝坐下。

　　“現在不一樣了，我池也也決定做個了不起的人。”

　　她不僅要玩，還要帶著平民百姓一起玩。

　　冥冥之中，似有命運將她指引，潛移默化地改變她。

　　就像學生時代，她最喜歡的老師常說“池也也，該你出手咯”。

　　明空笑道：“池施主現在就很了不起。”

　　池也也一聽，猛地貼到他的臉上。

　　“真的嗎？你不會喜歡我吧？”

　　“阿彌陀佛，貧僧該去打坐了。”

　　明空愣了愣，雙手合十，步伐雜亂地離開佛堂。

　　池也也勾起紅唇，斜靠在供桌上，以手托頭。

　　這個獵物，閃避的身形不似從前那樣敏捷了。

　　——

　　翌日，池也也再次來到青州。

　　昨天和張老爺的對話，激起了她的勝負欲。

　　什么錯不錯該不該的，他們說了可不算。

　　“陳老爺，您的莊子餓死了不少人？”

　　池也也吹了吹茶沫，意味深長地看著陳老爺。

　　陳老爺怒道：“是誰亂嚼舌根，胡說八道！”

　　明明封鎖了消息，落山的人怎么知道？

　　池也也放下茶杯，眼神微妙。

　　“昨日聽張老爺提了一嘴，我說看中了您的莊子，他勸我三思而后行。”

　　陳老爺笑了一聲，道：“張老爺和我是好友，常在一處喝酒，他不會亂說話。”

　　“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池也也拿出一沓紙，在陳老爺面前甩了甩。

　　“張老爺要舉家進京了，我花低價買下了他的田地，這些是地契。”

　　她拿出來快，收起來也快，陳老爺沒有看清細節。

　　的確是地契，好像還看到個“張”字。

　　他依舊不相信，這個丫頭鬼得很，否則那個海外國的人也不會將青州的產業交給她打理。

　　“他不可能賣給你。”

　　“去了京都，就不必再經營莊子，日后打交道的都是達官顯貴。”

　　池也也不慌不忙，語氣平靜。

　　“張老爺特意從我這里買了一批奇珍巧物，帶去京都送人。”

　　他們聯合起來針對她，她就從內部瓦解他們。

　　“池姐姐，別說了。”

　　趙長生低聲提醒道：“張老爺讓你保密，你忘了嗎？”

　　池也也面露慌亂：“遭了，我這一下子得意忘形了。”

　　二人聲音很小，小到剛好僅陳老爺可聽。

　　“陳老爺，我記錯了，不是張老爺。”

　　池也也拍了一下額頭，臉上露出懊惱不安的神情。

　　“我是去找過張老爺，但他死活不賣，說賣給誰都不能賣給我，您別誤會，都怪我初來乍到，人都記不住分不清。”

　　趙長生附和道：“是啊，池姐姐記性不大好。”

　　“我該走了，多謝陳老爺的茶水，您千萬不要因為我說錯了話，就誤會張老爺啊。”

　　池也也反復叮囑，匆匆往外走。

　　趙長生跟在她身后，道：“池姐姐，我們還要去其他莊子，他們也要賣地給我們。”

　　陳老爺眉頭緊皺，喊來家仆。

　　“跟著他們，看他們去哪個莊子，別被發現。”

　　老張那唯利是圖的德行，他這個做兄弟的最了解，池也也說的不是沒有可能。

　　池也也二人離開陳莊，趙長生佯裝拍鞋上的灰塵，彎腰瞥了一眼身后。

　　“池姐姐，果然有人跟著我們。”

　　池也也笑了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去張老爺家，繼續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