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里鉆進來,落在奎得的眼睛上。
她睜開眼,發現謝邇已悄然離去,卻在她的枕頭上留下一束粉色的野棉花,她見過這些花,酒店樓下的墻角里開得到處都是。
她微笑著捧著花坐起來——他一定是清晨輕手輕腳地下樓為她摘了又回來——她覺得心里被什么東西裝得滿滿的,那熾熱的一夜似乎未曾遠去,他的溫存與體貼,細致入微地滲透在每一個角落。即便他已離開,但她仍然感受得到他那令人安心的愛意。
她還有些恍惚——他好似神話中的愛神,踏著夜色而來,踩著晨曦而去。只有周身隱隱的酸痛向她證實,他的確來過。她披衣起床,瞥見自己身上的皮膚,竟留下了許多印痕。
“要命。”她暗暗驚呼,卻又紅著臉笑起來。即便是新婚之夜他也未曾這樣——好似真的要將她吃干抹凈——難道他就是夢中的玫瑰嗎?她自顧自地害羞起來,不不不,他不是,他比那些玫瑰溫柔多了,也可愛多了。
她想要打電話給他,卻又怕打擾他。她知道,從此刻開始,他就要去干一件大事了。
她收拾起行裝,將外套拉鏈一直拉到下巴,照了照鏡子確保自己“不露馬腳”,才推著箱子走出房門。
迷迷糊糊地上了車,又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她困倦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她卻睡不著,她的腦子里一直在盤算著應該怎么配合他去發布那些消息。
得確保萬無一失才行——她心里暗暗思忖,相對于圖片,文字被甄別到的幾率會更大,速度也會更快。那么,她就要盡量偽裝那些消息,盡量讓消息跑得慢些但是也更遠些。
接下來的兩天,她的畫廊依舊如常,而由于晚宴上的八卦,來看謝邇特展的觀眾又多了起來。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態,有人流量就是好的。奎得眼見著社交帳號的關注數越來越多,畫廊網站的瀏覽量也越來越高,她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了,現在只需要等著謝邇的消息。
是夜,謝邇終于打來電話。
“抱歉,又讓你等了兩天。”他的聲音依然深情而又動人,“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奎得握著電話垂著眼瞼說,但她意識到,這應該是一通很重要的電話,“你那兒準備得怎么樣了?”
“我們已經準備妥當,”謝邇沉聲說:“等一會兒我會發電子郵件給你,日期和內容我已經編排好,你只需要提煉一下,按照你認為恰當的方式發布就好。”
“好。”她簡短地答應了一聲,然后他們在電話里沉默了幾秒鐘。
“這幾天你要小心著些,別離開麥文太遠,去哪都帶著他,明白嗎?”他切切地叮囑著:“你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知道,”奎得點了點頭,“你不用擔心我,你只管去做你的事。”
“嗯。”謝邇停頓了一兒,低聲說:“你真的沒問題嗎?”
“我都說了沒事,”奎得放松了語氣說:“你是不是又在糾結,不想麻煩女人幫你事對不對?”
“……沒有。”
雖然謝邇否認了,但奎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這件事有關于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我不是為了你去做這件事的。”奎得和緩地說:“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負擔。”
“我明白,”謝邇說:“謝謝你。”
“別謝我,謝你自己吧!”奎得笑著說:“你快把內容發過來,我計劃一下。”
他們掛了電話后,奎得很快就收到了謝邇發來的郵件。
盡管郵件內容不多,但信息量非常大。首相集團的組成、人物關系脈絡,以及他們經手的案子、交通肇事罪的受賄和基建方面的貪污,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清楚地羅列著。
奎得沉思了一會兒,開始用制圖軟件根據這些內容做了一個關系圖,然后簡明扼要地列出了幾莊特別大的案件和年份。她把這些內容合并在一張圖里,然后編撰了日志的文字內容。
“《謝邇的藝術世界》特展已歷時過半,感謝觀眾們的喜愛與支持。現在畫廊特別制作了精彩內容梳理,請感興趣的朋友們下載收藏,歡迎轉發給更多的朋友。”
編輯完這些,她將圖片附上,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發送鍵。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她望向窗外的黑夜,心跳的節奏猶如電影中緊張的鼓點。
過了十分鐘,她回過頭去查看瀏覽量,不過才幾十個。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段文字是不是會過于隱晦,吸引不了別人的注意,還是由于時間關系,人流并不大。
她屏息以待,時不時看一眼屏幕上的數字,不知道她到底能為這件事掀起多大的風浪。
直到天亮,她猛然從寫字臺上抬起頭,她一眼瞧見了頁面上的消息數已然是1w+。
成了。她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但是當她刷新頁面后,她發現這條日志已經被強制刪除。
她料想到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于是她重新編輯了同樣的內容又發了一遍。
這次被刪除的時間更短,大約半小時就不能查看了。果然已經被他們發現了,他們一定加緊讓網警部門設置了甄別條件和自動刪除機制。
奎得知道現在繼續發送已經沒有用了。她終于明白謝邇想要公布證據為何一直都舉步維艱。
但是她的手機上忽然跳出了一條消息:首相集團犯罪事實昭然,假圣人還要裝到幾時?
這是…一家報社發送在新聞網站上的內容,報道詳盡,應該是謝邇與那些記者們的手筆。
然后她看見社交網站上有人開始轉發她制作的圖片,圖片上還帶著她畫廊賬號的水印。
很快,繆里打來了電話:“奎得,網上那張圖是你發的嗎?”
“你看見了?”奎得問。
“是的,”繆里焦急地問:“你打算做什么?首相真的那么壞嗎?”
“這就是我和謝邇一直在計劃的事情,”奎得冷靜地說:“我們不能讓他們再這么為所欲為,這樣下去國將不國了。”
“我支持你,奎得。”繆里并沒有過多地過問,“只是我擔心你的安全,還有畫廊會不會受牽連?”
“說實話我不知道。”奎得嘆了口氣,但她依然沉住氣說:“不過我現在考慮不了這么多。等一會兒我們畫廊里見吧。”
她掛了電話,內心卻開始慶幸,他們想要的效果開始逐漸顯現了。奎得簡略的制圖在先,已經讓許多人了解到了一些關鍵信息,在看到新聞媒體的報道后,原本還在猶豫和觀望的人就有了跟隨的勇氣。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轉發這張圖片,僅僅半天時間,轉發的形式換了一種又一種,人們在跟計算機比速度,也就是在跟計算機背后的那只黑手比速度。
盡管消息被一再刪除、封鎖、屏蔽,但人們轉發的熱情卻被點燃了。直到畫廊賬號被突然注銷,奎得也毫無遺憾,因為她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這場風暴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正掀起海嘯,奎得不知道。但她此刻唯一想要知道的是,謝邇會不會因此遭受責難,他作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一件事,首相會不會孤注一擲,而他父親還會寬容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