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驗看完尸體的仵作心里對陸凝霜充滿了感激，從來沒有一個當(dāng)官的會在意他們這些擺弄尸體的人是個什么樣子，他們從來就是召之既來、揮之既去的一個群體。如果查驗尸體正確，破案有功，他們還好過些，如果驗勘錯誤，背鍋的責(zé)任卻是少不了。

　　而今天這個陸大人卻不一樣，不但讓他們戴上那個所謂的防護口罩，還仔細(xì)查看了他們所使用的鹿皮手套，夸獎他們做的好，說手套確實是有效防護的手段。

　　還親自給他們講了一些什么細(xì)菌致病的原理和什么微生物的東西。她所說的微生物豈不是和佛家的一花一世界的道理極為相通？她講的那些話比佛家更明了，更讓人信服。

　　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從小在高門大戶里長大的女子，能有如此見識，比他們這般積年的老吏更懂刑偵勘察。她好像就如同傳說中的先知一般，生而知之，像她所說的顯微鏡，那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神器。

　　那可是能觀察另一個世界的神器啊！她就無所保留地講給兩個低賤的仵作知道了。回去一定要制作一個，一定要試一試，看一看微生物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

　　他們對于陸大人的那一套驗尸技術(shù)簡直配服的五體投地，他們驗看尸體，從來只是憑借著父傳子的家傳秘學(xué)和經(jīng)驗來盼斷的，那里像她那般所有的痕跡、變化都有一套道理在支撐，她講的那些才是大學(xué)問，什么驗尸的流程、什么物證的保存流程、提取方法，什么人體組織的檢查。

　　總而言之，她簡直就是仵作界的神仙，如果她當(dāng)仵作，幾乎不會有什么差錯。可惜她是官員，官員怎么會做那么低賤的活計。

　　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可以向她求學(xué)，以她之前指點大家的性子，想必也不會藏私。對……對，就這么干。

　　原本的兩位縣令還興致勃勃的打算在陸凝霜身邊偷師學(xué)習(xí)一把，說不定能從她這里學(xué)到一招半式，在以后案件的審判中萬一用到，那豈不是賺了。只是沒有想到，他們看到那猙獰恐怖的半干尸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等到他二人看到陸凝霜面無表情尸鉗拔弄死人的時候，他們就徹底忍不住了，強忍著嘔吐的沖動奪門而出。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她這樣一個小姑娘是怎么做到面對死尸而面不改色的。

　　在拔弄尸體的時候，那個藍(lán)衣服的小姑娘都有些臉色發(fā)白，喉頭蠕動了，也就那兩個常年驗尸的仵作還能泰然自處。

　　等他們?nèi)税褍删呤w又再次查驗了一番，并對查驗結(jié)果逐一作了記錄后方才返回。

　　三人在陸凝霜的要求下進行了消毒、清潔，然后才算正式完事。

　　那兩個仵作用心的記著陸凝霜要求的一切，學(xué)著她的舉動，他們從心底里把她當(dāng)成了師長，并以弟子自居。

　　對于知識的傳播，陸凝霜是一點不介意，更不怕偷師或者盜版，這個世界的自然科學(xué)發(fā)展跟不上人文和社會學(xué)的發(fā)展，知識被嚴(yán)重壟斷著，尤其專業(yè)知識的研究更是落后，能在這個世界打開自然科學(xué)的缺口，能把文化知識傳播開去，讓這個世界哪怕是減少一點點冤假錯案，也算是對這個世界的友好回抱。

　　讓世界變得美好一點點，讓這些與原世界有相似經(jīng)歷的勤勞的人們活的稍微好一點點，也算不枉此世一行。

　　知識是學(xué)不完的，知識也是不怕別人學(xué)的。她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來對待這個世界的，有疏離，也有小心的觀察，更有對那些遭受摧殘和傷害者的同情與憐憫。她受的教育和她的學(xué)識告訴她，看不慣就慢慢地去改變吧，從自己做起。

　　三人的看法一致，兩名死者死亡的時間大致相當(dāng)，也都是三年左右。男性死于刀砍，致命傷在脖子上，他的脖子被砍斷，頭顱不在，四肢全部被有意打斷，呈反人體力學(xué)方向的扭曲著，從其狀態(tài)更像是被虐殺，兇手明顯有泄憤的情緒。仵作根據(jù)經(jīng)驗判斷，死者年齡在三十八九，與陸凝霜的判斷基本一致，略有差異。

　　死者經(jīng)常挑擔(dān)，肩部有硬繭，背部有駝背的跡象，顯然是經(jīng)常負(fù)重造成的脊椎變形。從這些情況看，死者很有可能是挑夫或者是貨郎。

　　這個結(jié)論三人復(fù)核后基本無異議，這與陸凝霜之前的判斷吻合。而陸凝霜覺得很神奇的是，他們二人通過觀察死者骨頭，便能判斷年齡，這個全靠經(jīng)驗的本事，她也虛心地請教了一番，也覺得收獲匪淺。

　　對于女尸的勘驗，兩名仵作本以為陸凝霜作為一個女人，或許會有忌誨和不好意思，他們還在想怎么才能避免尷尬，那知道陸凝霜甚不在意。或者說她心里更相信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個原則吧，前世作刑偵的時候，沒少擺弄過男尸、女尸，死去的人其實與動物的尸體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她本就已經(jīng)勘驗過一遍了，這次也只是抱著學(xué)習(xí)的心態(tài)，再次看了一遍，依舊是邊查驗，邊給兩名仵作講了一遍人體知識，五臟六俯。兩名積年仵作的經(jīng)驗再次幫陸凝霜肯定了年齡和死亡原因，的確死于滯息，年齡在三十二歲左右，身份至少是缺乏勞作的姨太太類型。

　　這個結(jié)論并沒有出乎陸凝霜的意料。從之前的保長口中，她幾乎料定這個女人就是鄭家的姨奶奶，只是不知何原因被人殺了。

　　仵作將查驗結(jié)果與兩名縣太爺進行了匯報。他二人本以為陸凝霜自己會與縣太爺講，沒想到她卻堅持讓倆人親自告訴縣太爺。

　　二人本是積年老吏，哪能不清楚陸凝霜的本意，就是在給二人分功勞。原本二人學(xué)了陸凝霜的許多勘驗手段，正自竊喜呢，根本就沒想再要什么功勞，但他二人也不好逆了陸凝霜的意，便心懷感激地去向上司進行匯報。

　　遇到這樣的上官，真的是底下人的福氣，辦事大氣，而且在萍水相逢時能傾襄相授，這得多大的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