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白小姐原來是個紙老虎。平日里看她高高在上，誰也不愛搭理的模樣。沒想到，被您略施小計，一下子就嚇到了。還要送您手串兒呢。”

　　看著白曉靈主仆兩個相互攙扶，離開南儀門的背影，青禾有些不解，又有些如釋重負(fù)的說到。

　　千金貴女，各個不好招惹。

　　但是有些貴女，也只是遠(yuǎn)看威儀棣棣，實則脾氣很好，性子也單純。

　　青禾想著，白曉靈可能，也是這樣。

　　程玉樓卻搖搖頭。

　　“白家上下，只這一個女孩兒。想也知道有多嬌縱。這樣養(yǎng)大的女孩兒，怎么會是個任人欺負(fù)的性子？”

　　程玉樓臉色沉重。

　　她有些后悔，被白曉靈刺激的失去理智還手了。

　　白家可不是誰都能惹的人家。

　　青禾本來就隱隱不安，此時更是心神亂跳。

　　“小姐，她不會報復(fù)我們吧？怎么辦？不如我們近來躲在府里？反正家中，還有先夫人的嫁妝單子要湊。雖然有五皇子幫忙，小姐也要幫夫人理清單子呢。先躲過這一陣風(fēng)頭再說。說不得，白小姐尋不著我們，過一段兒時間，就能消消氣呢！”

　　青禾一番話，將程玉樓面前，最煩心的三件事都點了出來。

　　程玉樓聽了，甚至都來不及煩心白曉靈，只瞪了青禾一眼，便徑直出宮。

　　嫁妝單子，五皇子，白曉靈的報復(fù)，像三座大山，壓在程玉樓心頭，讓她眉目陰沉，再也不復(fù)往日的輕快模樣。

　　…

　　“到底是五皇子，這等上了年月的鐵木屏風(fēng)，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這便也被五皇子輕易尋來。”

　　“玉樓，你的福氣，在后頭呢！”

　　“五皇子有本事，對你又上心。娘親沒有說錯吧，這找男人，還是要撿著高枝兒。貴妃娘娘十幾年含辛茹苦，教導(dǎo)出來的好兒郎，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楊氏看著一院子五皇子命人送來的東西，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兒跟程玉樓不住的夸贊。

　　竟也牽扯到貴妃娘娘。

　　“母親！”

　　聽到母親得意忘形，竟然提起貴妃娘娘，程玉樓駭?shù)牧⒖讨浦鼓赣H，又下意識往四周瞧，生怕有眼線嘴碎之人，透出去一星半點兒。

　　貴妃娘娘為人嚴(yán)厲精明，若是這話讓她聽到，婆媳尊卑，她以后在貴妃娘娘手底下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見女兒這么緊張，楊氏卻不是很在意。

　　看著女兒說到。

　　“你和五皇子已經(jīng)下旨賜婚，便是貴妃娘娘也不能違抗，這就是你的底氣。”

　　說著，楊氏神情意有所指般，示意老夫人的院落，看著女兒神情意味深長的說到。

　　“這后院兒，向來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便是婆婆媳婦也不例外。”

　　“你已然是板上釘釘?shù)奈寤首渝鎸ζ拍缚刹荒芤晃度套尅５米屗滥愕膮柡偷讱猓挪粫S意欺凌與你。”

　　見女兒臉色越發(fā)不好，左顧右盼，生怕楊氏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的惶急模樣，楊氏笑呵呵的住嘴。

　　“好了，不說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楊氏說到這里，到底舍不得停下。

　　今日白的這許多好東西，程玉關(guān)那里的嫁妝單子，也能順利解決。

　　心情痛快，志得意滿，楊氏就忍不住想要宣泄一番。

　　因此，本來說不再多說的楊氏，忍不住又拉著女兒，說些交心的話。

　　“你如今，還是臉皮薄，沒經(jīng)過事兒。娘親跟你說，這貴妃娘娘，你看她威儀無限，實則，她也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還是個小…”

　　楊氏到底沒有說出來，在女兒驚恐的目光下，轉(zhuǎn)而說到。

　　“成婚之后，你就不再是尊貴的女兒，而是人家的媳婦兒，兒媳婦。這種身份轉(zhuǎn)變，你要盡快適應(yīng)，自己潑辣起來，別再端著你“第一才女”的矜貴架子。這種架子，成婚前有用，成婚之后，半點兒用處沒有。只有賬本子和錢袋子，才是你過日子的底氣。五皇子和貴妃只要不干涉你這兩處，你大可以跟他們客客氣氣的做一家人。但是這兩樣誰若是置喙，你就要想辦法了。”

　　程玉樓一邊害怕母親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傳出去，影響自己，一方面又覺得，仿佛有些明白母親的用意，又覺得放不下面子，去鉆研什么錢袋子。

　　因此，程玉樓一貫淡然的面孔，今日竟然出現(xiàn)些許迷茫出來。

　　楊氏見女兒還是女兒家心態(tài)，一時轉(zhuǎn)變不過來，也不強(qiáng)求。

　　她說的再多，還是要女兒親身經(jīng)歷過，才會明白她的意思。

　　有些跟頭，不自己栽一下，是看不清腳下的路的。

　　兩人恢復(fù)安靜，指揮著底下人將東西收進(jìn)庫房，卻沒看到，程玉樓身后，青禾眼神明滅，似乎在用心記下夫人楊氏的教導(dǎo)。

　　看模樣，比程玉樓更加認(rèn)真十倍。

　　不管外人如何議論，程侯府上，總算是如期將先夫人的嫁妝，原原本本還給程玉關(guān)。

　　還嫁妝那天，車?yán)颂В刃履镒铀图迠y，還要聲勢浩大。

　　旁人圍著看熱鬧，指指點點，為首押送的程侯卻一臉輕松模樣。

　　終于，他將嫁妝，原原本本還回去，從今以后，再有人說他用先人的東西，他都有底氣，要給自己據(jù)理力爭。

　　程侯的輕松，程玉關(guān)不懂。

　　她看著程侯府的車隊浩浩蕩蕩而來，只默默將嫁妝單子拿出來。

　　“對，你可以照著單子對一對。”

　　程侯一副簡直要耀武揚(yáng)威的模樣，來到自己女兒面前，昂著下巴，帶著些得意道。

　　“大部分原封不動，物歸原主。有些老物件兒用舊了，我便找了新的補(bǔ)上。但是，這新的可不比舊的差，甚至更加精美。畢竟是五皇子出力，給你找來的好東西！”

　　程侯對五皇子這個未來的東床快婿，一副滿意的不得了的模樣。

　　他似乎忘記了，眼前之人，也是他的女兒，她身后，也是他的女婿。

　　甚至比五皇子，還要尊貴一分。

　　當(dāng)然，這番作態(tài)，也可能是程侯故意也不一定。

　　他就是想讓程玉關(guān)看看。

　　你這個大女兒為難我，我還有二女兒和女婿，可以幫襯。

　　程玉關(guān)卻懶得看程侯炫耀，而是看著程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程侯到底是侯爺，您做事的底線，我還是放心的。這單子，我也不必校對了。入庫之后，我們兩清。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祝咱們以后，山水永不相逢。”

　　程玉關(guān)連對都不對，清點也不清點，徑直將那有些泛黃的嫁妝單子，當(dāng)著他的面撕掉。

　　那單子，微微泛黃，卻折的十分整齊。

　　恍惚間，程芳川似乎想到，當(dāng)年新婚之夜，他在一張嬌羞的面孔手上，看到過一張這般折的整齊的單子，遞到自己面前。

　　往事濃重不可追憶。

　　只是一個模糊的畫面回憶，就讓程侯臉上笑容僵住。

　　當(dāng)年，他還是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想要跟心愛的女人，共同用心，經(jīng)營好兩個人的未來的少年郎。

　　一轉(zhuǎn)眼，他便已蹉跎，成為一個不知世事，只知道和曾經(jīng)瞧不上的酒肉朋友，一起喝酒吹牛混日子的混沌之人。

　　是時間蹉跎了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還是自己自甘墮落？

　　程芳川不敢細(xì)想，也不敢再看程玉關(guān)，那張比當(dāng)年更加認(rèn)真明朗的面孔。

　　…

　　“侯爺這是怎么了？突然就走了？我還以為，終于在小姐面前揚(yáng)眉吐氣，侯爺要好好一吐為快呢！”

　　流云看著程芳川似乎有些狼狽離開的背影，有些不解。

　　按照她對這個侯爺?shù)牧私猓@會兒不說些什么，真的不像是跟楊氏一家人了。

　　程玉關(guān)看了疑惑的流云一眼，又轉(zhuǎn)頭，看著程芳川的背影。

　　從自己初次進(jìn)京，到如今，不過三年多的時間，那背影，似乎佝僂了些。不復(fù)當(dāng)初的挺拔和威儀。

　　想到這兩年程侯越發(fā)跟著郡王荒唐的傳言，程玉關(guān)搖搖頭。

　　“有些人跟你分道揚(yáng)鑣，我們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如今東西已經(jīng)還回來，再無瓜葛，就是彼此間，最好的結(jié)局。”

　　程玉關(guān)的面孔，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只有流云，似乎從小姐平靜的面龐之下，看出她眼神幽深，似乎陷入回憶。

　　“小姐，您當(dāng)真不對照一番嗎？畢竟侯爺不好說，但是楊氏以次充好，絕對做的出來。”

　　流云轉(zhuǎn)而精明道。

　　跟著小姐這些年，流云也見慣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有些擔(dān)心的問道。

　　程玉關(guān)看著面前，連綿成片的嫁妝，卻有些意興闌珊。

　　將單子遞給流云。

　　“這些東西，你來對。大差不差，便不用計較太多。反正，這些東西都是要送回老家的。送到嬤嬤的屋子里。不知嬤嬤看到這些東西，會不會瞑目些。”

　　說完，程玉關(guān)將單子遞給流云，轉(zhuǎn)身回到書房。

　　流云聽到小姐最后一句，輕聲提起嬤嬤，也不再跟著追問。

　　每個人心里都有柔軟不可觸碰的地方。

　　像小姐這般面上剛強(qiáng)，似乎無堅不摧的人，心底的柔軟，更加難以化解和觸摸。

　　…

　　“怎么突然約我出來？”

　　成婚在即，李勉的帖子，突然正式的遞到程將軍府，程玉關(guān)手中。

　　便有了今日出游。

　　“暑氣消散，清氣上升。是一年中，難得的好光景。京城難得有這么愜意的時候，我便想帶你出來散散心。”

　　李勉控馬慢行，隔著馬匹，牽著程玉關(guān)的手。

　　兩人都是經(jīng)年用馬之人，離得不遠(yuǎn)不近。

　　兩只手隔著馬兒牽在一起，看著十分輕松愜意。

　　程玉關(guān)聽李勉這么說，嘴臉翹起一絲弧度，沒有多說再多。

　　李勉見程玉關(guān)面上帶笑，也不再多說。

　　“溫情脈脈。”

　　流云跟在兩人身后，想到自己最近讀書，學(xué)到的詞語，覺得再恰當(dāng)不過。

　　…

　　程玉關(guān)和李勉，兩個大忙人出現(xiàn)在京郊，便知道近來，京中貴人出來郊游的不少。

　　就在兩人不遠(yuǎn)處，是京城名山景山。

　　那里樹葉率先被秋霜染紅，吸引了無數(shù)文人墨客，和求神拜佛之人的腳步。

　　自詡風(fēng)流的李克和程玉樓，自然不會錯過這京城的第一縷秋光。

　　兩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另一處山腳下。

　　“五皇子，如何？我沒有騙你吧？”

　　程玉樓歪頭看著面前的五皇子，似乎在炫耀自己選擇的地點。

　　李克抬頭看著這半山紅葉，神色變緩和，不再如路上一般繃著臉。

　　“走吧。”

　　李克轉(zhuǎn)身，欲要上山。

　　程玉樓將手中韁繩遞給青禾，也準(zhǔn)備跟著五皇子一同上山。

　　突然，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吵到了這一片悠閑山景。

　　程玉樓皺眉轉(zhuǎn)頭去看，想知道誰這般掃興。

　　卻不妨，發(fā)現(xiàn)這馬蹄聲的聲源處，竟是一批莽夫。

　　他們衣衫不整，胡子拉碴，頭發(fā)蓬亂，看著便似強(qiáng)人。

　　騎馬轟隆隆而來，更是帶著些京城內(nèi)外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莽荒氣息。

　　下意識，程玉樓心慌起來。

　　眼看這群強(qiáng)人便要經(jīng)過這里，程玉樓往馬兒身后靠了靠，準(zhǔn)備避過。

　　…

　　“小姐！你們是什么人？救命，有強(qiáng)盜把我家小姐搶走了！”

　　突然，青禾那刺耳的嗓音沖破天際，在這秋意舒朗的景山響徹。

　　五皇子猛地回頭，果然看到程玉樓雪白的衣角，被群馬裹挾著離開。

　　“快！追上去！”

　　李克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叫人去追，他自己也跟著三步并作兩步，跑下山去追人。

　　但是五皇子一向自詡清高，出門從不帶太多排場。

　　往往是一席青衫，一書童，足矣。

　　因此事到臨頭，竟只他主仆二人，騎馬去追。

　　旁人要不反應(yīng)不過來，要不存心躲開，事不關(guān)己。

　　五皇子追著，卻發(fā)現(xiàn)差距越拉越大，心內(nèi)不由得焦急。

　　糾結(jié)片刻，李克還是高聲喊道。

　　“本殿下乃五皇子，誰替本殿下攔住那群強(qiáng)人，本殿下重重有賞！”

　　這話一出，無異于暴露出被裹挾之人的身份，程玉樓的名聲受損。

　　但是這種情境下，若是不追上那群強(qiáng)人，當(dāng)真讓人將程玉樓擄去，后果才真的不可收拾。

　　…

　　這邊的動亂一起，便被李勉手下悉知，他們一方面幫著追兇，一面稟報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