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過是宇宙里的塵埃，時間長河里的水滴；所以大膽去做不要怕，沒有人在乎。就算有人在乎，人又算什么東西。“鹿小鳴覺得這個作家說得妙極。

　　面對江一吟半真半假的嘲諷，他并不生氣，反而令他更警覺。一個從小禮貌、和順的人，說出“以前沒看出來你臉皮這么厚”，只能說明他有些氣急敗壞。異地而處，如果他看見江一吟被原呦這么圍前圍后，他恐怕已經出口成臟。所以理性上，他非常能理解江一吟的暴躁。

　　不過，理性又算什么東西。他視線落在不遠處、幫忙取餐巾紙的原呦身上--大爺的，老子浪費了快10年才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可沒時間玩“溫良恭儉讓”。

　　若不是原呦堅持“要保險起見”，他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費澄的診斷，以及江一吟特意的食堂方便就餐。他已經度過了兇險的一天，只想盡快回家，順便拐原呦一起晚餐。菜單他都細細斟酌過了，務必會給原呦留下“身殘志堅、值得托付”的印象。

　　他非常喜歡原呦緊張自己的樣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雙手絞在一起，屏息凝神地等費澄的檢查結果。當時只覺暖洋洋、意酥酥，不由的輕輕舒了舒她的背，示意她放松點。大概過于緊張，原呦并不閃躲于這樣的觸碰，反而還回撫了他的背。

　　當下，鹿小鳴覺得體內的多巴胺在尖叫。

　　六院食堂里，江一吟放下手中的筷子，盯著鹿小鳴道：“呦呦需要的是一段有保障的、負責任的關系。”

　　鹿小鳴頭也不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認真的呢？”

　　鹿小鳴當然知道江一吟的內涵，無非是葉弇在前，原呦再經不起折騰了。不得不承認，江一吟是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家庭關系簡單，長得人模狗樣，職業自帶光環。

　　江一吟：“你打小就這樣，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呦呦和鐘玥不一樣，我絕不允許你傷害她。”

　　很少有人知道鹿小鳴和鐘玥的關系，江一吟是其中之一，但不代表他有資格說教。他放下勺子，活動不甚靈便的左手，抬頭直視江一吟：“咱倆打小的情分，你剛說的，我就當沒聽到。管好自己就行了。以及，呦呦也不是你叫的。”

　　頓了頓，又補道：“別說得你父母能同意似的。”

　　江一吟氣結：“我當然有信心。倒是你，伯父伯母能同意？！”

　　鹿小鳴不想長他人志氣：“話別說這么滿，原呦肯不肯還兩說。我的父母，我自然會搞定。”

　　說罷，也不看他，轉身向原呦招手示意。

　　鹿小鳴很看不慣江一吟信心滿滿的樣子，但也明白對方這么說自是有幾分依仗的。相比起自己，江一吟父母同意的概率確實更大一點。因為他知道江父江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媽媽曾有一次在和田意媽媽閑談起江母，滿是艷羨的描述--高門的少年以死相爭，終于迎回貧寒的少女；心疼妻子生產之苦，不愿二胎。田母在一旁也是向往不已，“可不是，要不是老田自己身體問題，我肯定也是要再生的。”

　　那時他9歲，原打算去廚房續水喝，意外聽到這樣一副對話。才知道原來女子生產就是傷元氣的、何況他還是難產。他只覺胸口悶悶--原來自己給媽媽造成了這么大的痛苦、以及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在期待中降生的。

　　六院食堂的晚餐是定食，固定為一大葷、一小葷、一蔬菜、一湯。今日菜單是：大蝦、蒜苗肉絲、炒豆芽、海帶湯。

　　原喲看到鹿一鳴只挑了點豆芽吃，便問：“是對蝦過敏嗎？”

　　鹿一鳴馬上放下勺子，抬頭回答：“不過敏。就是這蝦太大，殼硬，不好嚼。”

　　“那我幫你剝吧，我手剛消毒過了。”

　　鹿一鳴連忙握住原呦伸過來的手：“不用啦，別蝦殼這么硬，可別傷了你的手。”

　　原呦清了清嗓子，搶過來開剝：“別鬧，受傷了，就是要多吃蛋白質的。”

　　鹿小鳴：我們原呦的手真好握~

　　對面的原呦熟練去蝦殼、蝦線，再整齊地擺放在他的盤中，滿臉地專心。此刻，他才發現，原呦的睫毛也長得很好，細且密且長。鹿小鳴只覺心有些熱，握過原呦的左手都有些僵硬了。不禁在桌子底下，舒展手指。

　　江一吟冷眼看著鹿小鳴：這個狗賊，可惜只傷了一只爪子。

　　飯后，鹿小鳴懇切婉拒江一吟要載他和原呦回家的建議，十分體貼地表明：我正巧搬到東方豪庭，跟原呦很順路，就你江一吟不順路。

　　原呦則表示，今天已經夠麻煩江一吟跑前跑后了，事情因她而起，她來善后就好。

　　江一吟只得作罷，在食堂門口放倆人離去。好死不死，捉到鹿小鳴得意的回眸。

　　江一吟：這個大狗賊！

　　-----------------

　　東方豪庭

　　浴室里水聲嘩啦啦，原呦半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自己的雙手。她有些記不清鹿小鳴握住的是哪一只，左手？右手？還是雙手都握住了？

　　想起，有次歡好后，葉弇擺弄著她的手，嘆她的手怎么這么軟，說罷，還親了親。她知道旁人都等著在看她的笑話，認為是她走了狗屎運、高攀葉弇。可世事無恒定，她和他，也是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親密。

　　還是清醒些吧，大概是太久沒有摸過男人手了--原呦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鹿小鳴挺爽快的、也很周到。一路上都在試圖先送原呦回家。原呦覺得有義務等鹿小鳴安然就寢，這樣她才能放心離開。所以堅持先來東方豪庭。

　　鹿小鳴：我真的好想知道原呦住哪里啊！摔！

　　但踏進鹿小鳴家，她又覺得有些緊張，說不上來。可能是因為鹿小鳴家太空曠了，整個客廳就一張沙發，靠著一排書柜，電視機竟然都無，令她有些“無處躲藏”的緊張。只得強自鎮定地開口：

　　“鹿小鳴，你先去洗澡，你洗好了我就走。”

　　說完，頭也不抬地坐到沙發上開始擺弄手機。好在鹿小鳴即刻就應了聲好。

　　浴室里，鹿小鳴分不清是熱度到底是來自蒸騰的水汽，還是自己的臉色。“你先去洗澡”這幾個字在腦海中做托馬斯全旋。

　　今天之前，他還憂愁自己和原呦之間好似隔了北境長城，今天就只差一道浴室門。

　　他胡亂沖了一把，擦了擦頭發，深吸了口氣，出去告訴原呦他洗完了。原呦刷地站起，道了聲：那我去看可樂了，再見。

　　確認原呦走后，他似想起什么，咻進浴室，對鏡自攬：發型全無，臉還是能看的。

　　夢里，原呦一臉嬌羞：“你先去洗澡，我稍后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