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勝平的葬禮名義上由女兒趙未未操辦,靈堂擺在勝平和向晚風康五路的家里,黑白的照片,菊花與松柏把往日溫馨的四室兩廳映襯的十分肅穆。不少趙家的親戚都從老家趕來吊唁,這里也包括勝平的姐姐趙秋平,這位大姑姐臉上寫滿了風霜,顴骨上有不少紅色的血絲,眼眶還有塊淤青,四十出頭的年紀倒不像未未的大姑,說是姑奶奶也是有人信的。未未打小和這些老家的親戚來往極少,只覺得他們是一般的打扮,一樣的面孔。
“你是未未?哎呀,沒想到你都這么大了,生的真好。我常聽你表哥大明說起你,就是沒見過人。”秋平扶著未未的衣袖,仔細看了看,只見未未臉頰瑩白,雙手又細又軟,穿著素服戴著眼鏡,書卷氣十足,一看就是自幼沒吃過什么苦,想到這里秋平又千頭萬緒涌上來,心中的一陣酸楚。
“媽,進來吧,外爺外奶都在里面。”是兒子大明叫自己,一說起自己的已經多年沒往來的父母,秋平心情就更復雜了,回憶翻涌到1995年,趙秋平17歲,是全校學習最好的同學,因為讀書晚,她和15歲的弟弟趙勝平同一年考高中,以她的成績,老師們都說考上化陽縣一中沒問題,這時候的秋平已經憧憬著考上高中,考上大學能吃上“皇糧”,那日子就好過了。這時候來了個晴天霹靂,趙家這個貧窮的農村家庭沒辦法供兩個孩子一起讀書,甚至一個也供不起。趙老頭那時不到40歲,村里人還記得他的本名趙傳宗,但倔脾氣倒是和現在一樣。趙傳宗做了一個決定,把還沒成年的秋平嫁給山里蓋家村的男青年蓋強,換九千元彩禮,這筆錢可以供兒子勝平讀到大學。“秋平,你是女孩,將來不用給我們養老,又不能傳宗接代,遲早要嫁人,早點嫁還嫁的好。”趙傳宗說,他的觀念和留根村的其他人們一樣,女兒不用承擔傳香火贍養雙親的“重任“,吃點虧是應該的。
“秋啊,這女孩兒啊,嫁的越早婆家越珍惜,去了才能享福。”母親姚秀芬苦口婆心:“女人讀書有什么好,讀書多了嫁不出去怎么辦。你大舅嫁的閨女讀了大學,現在都23了,天天在城里不嫁人,可是愁死你家里人了。”
趙秋平心里知道這分明就是拿自己給弟弟換學費,如何肯依?趙傳宗就把秋平鎖在家里,直到蓋強接親的隊伍,半拖半扛的帶走了秋平……
“秋啊,你可想死媽了,你弟弟不在了,媽就你一個娃娃了。”趙老太的聲音打斷了秋平眼前浮現的往事,眼前的姚秀芬背佝僂著,頭發灰白,大家都叫她趙老太,她本身姓甚名誰已經不重要了。秋平激流涌上心頭,多年的委屈在母親面前都化成眼淚。
“秋啊,你這些年吃苦了,媽心疼啊。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青這么大一塊?”趙老太問。秋平搖搖頭,趙老太就明白了。“蓋強又打你了?”秋平點點頭。“我苦命的女兒啊!”趙老太一把抱住女兒。
“大姐你是遇到家暴了嗎?你要報警留證據然后起訴離婚啊!”在旁邊聽到對話的向晚風立馬接下話,“你要不知道怎么做我微信發個推文給你。”
“離婚?舅媽,夫妻之間有點磕磕絆絆很正常,床頭打架床尾和,你怎么上來就勸人離婚?外爺外奶年輕時候不也是打打鬧鬧嗎,現在一樣白頭偕老!”大明怒對向晚風說。“今天也就是我小舅的白日子,我不想鬧,下次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煽風點火!”
向晚風搖搖頭,直覺話不投機半句多。趙老頭此時也從房里走出來:“你這個惡婦人,害我們老趙家絕后!又當著我外孫子的面,攛掇我女兒女婿離婚,你對內不能做賢妻理家生兒子,對外又挑撥是非,簡直不是東西!”說著就要拿拐杖就要搗晚風的腳,被學過跆拳道的趙未未一腳撥開。
“你的女兒秋平姐,還有未未、蓋明今天站在這兒,你一口一個絕后,難道他們都不是人?”向晚風聽到這里更為惱火。
“你明知道秋平和大明是外家,未未一個女孩,不能傳姓,都是你當初不肯生男孩,我們老趙家今天才淪為絕戶!”趙老頭火冒三丈。“是你說的絕后,不能傳姓,你可不要后悔。今兒個是勝平的日子,我不想和你爭。”說完向晚風就帶著未未轉身走開招呼其他來賓,不再與勝平老家的親戚多言。
秋平心里五味雜陳,叫了聲爸就不再和趙老頭說話,父女倆本就交流不多,這些年的心結讓他們來往更少了。而在趙老頭心里,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是別人家的人了,自然不用專門費心思修復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