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丞相府。
當下夜色正濃，我身著夜行服，小心地翻過高高的圍墻，潛入到丞相府中，府上的侍衛頗多，想來慕家老頭也是個怕死的主，與溫家為盟，少不了要被父皇惦記上，真當是個老狐貍。
“師兄，你聽說了嗎，相爺又替楚師兄退了一門親事。”聽到一個聲音越來越近，我忙躲進身側的屋子里，聞著膳食的香味，才曉得是進了膳房。
只聽聲音在門外停下，他們又道：“你小子懂什么，阿楚雙十年華還未娶親無非就是兩個緣故，第一個是受咱們師父點化，一心向佛，第二個是斷袖之嫌。”
一心向佛？
佛家弟子若都像他這般無賴，此乃佛門之大不幸。
“師兄，我想起一件事兒來。”透過戳破的紙洞，我看到一個少年，他疑惑地說道：“今日在文雅坊，楚師兄被六殿下身邊的一個婢女喊了過去，回來的時候一直傻笑，難不成是六殿下對楚師兄灌了迷魂湯？”
我習慣性地往袖中一掏，又想起了那把賭輸掉的匕首，正在氣頭上，年長一些的少年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誰知道呢，前幾日師傅飛鴿傳書，讓我們提防著一些六殿下，此事暫且先不要同阿楚說，我們先靜觀其變。”
如此，這兩個少年是皇叔手下的佛門弟子，這么說來，耶律貞說的果然沒錯。
我沉住氣，待他們走遠后，小心地推開門扉，腳剛踏出一步，門后頭就鉆出個人來，還沒來得及看人是誰，情急之下只得用手捂住嘴巴，退了回去，嚇得蹲到角落。
而后只聽身旁幾聲腳步聲傳來，門被重新合上，我氣惱地抬頭看了眼來人，竟是慕子楚。
少年笑得好不燦爛，一雙鳳眼像極了狐貍，仿佛在跟我炫耀著什么似的。
我緩過勁來，也不敢大聲嚷嚷，站起身來裝起了迷糊，皺了皺眉頭，訕笑道：“喝多了......串錯門兒了，告辭，告辭。”
語畢，我抬腿就往門外走，身后適時地響起少年的笑聲，下一秒，慕子楚抓住我的后領，手上一用勁兒，直接將我拎起，我更不是吃素的，抬手抓住他拎著我的那只手，可怎么也掰不開，終究是男人，可這力道也太大了些，我在半空中掙扎了一會兒，打了個轉后，目光觸及慕子楚略帶玩味的眼神，我氣急了，小聲惱道：“慕子楚！你放我下來！”
慕子楚見我掙扎不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只聽他慵懶地吐出二個字：“求我。”
求...我夙君何時落得如此狼狽過！
“慕子楚！你別太過分了！明兒我告訴三哥，讓他欺負你！”我沒多想，這句話竟是脫口而出的，說完我就后悔了，三哥已經不是兒時的三哥了，我是怎的了...怎還會念著他呢。
慕子楚見我臉色逐漸沉悶，也沒了逗趣的興致，他將我放回地上，大手撫上我的腦袋，我隨即拍掉他的手，瞪了一眼過去，就差沒咬上去。
我坐到木凳上，開門見山道：“你是我皇叔的弟子，進兵部是有什么目的？”
慕子楚坐到我身旁，拍了拍袖子上的塵土，依舊是那副讓人琢磨不透的神情，他故作高深道：“你今夜爬墻入我丞相府，想必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我想入兵部，你怎的會不知我是何目的。”
我不服氣，反問道：“你不說我怎的會知曉，你既然已料到我會夜探丞相府，必然是心里有鬼，而且，進入兵部將是你走出的第一步，溫家和我父皇的這局棋下了十幾年，我不信溫家會放過你這顆好棋子不用。”
慕子楚眉頭一蹙，只一瞬又松開了，承認道：“進兵部自然是旁人安排的，只是，你可知道，我這幾年我為何只交白卷？又為何不去武試，一直只參考文試。”
這些事兒我早已想過，我回答道：“你是母后那一派的人，父皇自然不會讓你過武試，你只能反復參考文試，交白卷是為了等待一個契機，丞相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讓三個棋子落入一個局里面，你又是寺廟出身，想畢也是有些身手，最好的安排就是把你弄進兵部，只是，你沒料到的是這個契機竟是我三哥。”
慕子楚聽完這話，眼神略帶惋惜地看著我，話語中聽不出情緒來：“師父當年第一次提到你只說了兩個字‘聰慧’，你方才那番話，師父聽了，定會把那二字收回去。”
話中有話，看來是僅僅只是溫家的安排罷了，慕子楚本意并不想涉足朝野。
夙元宸！
細思極恐，我不禁吸了口涼氣，直言道：“是皇叔，他為了耶律瑤的死，跟父皇合作，要打垮溫家...溫家又急于讓夙崢上位，這局棋只怕是他們的后路，竟已下了十幾年之久！你十歲的時候回的夙都，那是我才五歲，五歲那年發生的事只有我和父皇知曉，這幾年里...父皇與皇叔之間定有通信，且父皇對皇叔亦無戒心，所以，耶律瑤是溫瑩所害。”
我看著慕子楚墨眸微閃，想來我是說對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佯裝鎮定道：“宮人說耶律瑤是在我三歲時暴斃的，如此算來，皇叔借機入南山寺時你也僅僅只是八歲孩童，你如今又被溫家和慕成仁利用，如此說來，你和皇叔是演了一出反間計給溫家和慕成仁看......”
嘴上雖然那么說，但我心里也多少猜到了，慕家送老三去寺廟，多半與丞相夫人有關，大兒子和二兒子已被慕成仁用來做了仕途上的棋子，如此，丞相夫人自然不肯讓老三涉足朝野，送他去南山寺也就說得通。
語畢，我已是渾身冒出了冷汗，慕子楚見我面色蒼白，伸手過來想拭去我臉上的冷汗，誰知這指尖剛一觸上我的額頭，我下意識地縮到了墻角，不巧脊背撞上了石壁，疼得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此時我像是失聲了一半，看著慕子楚不知該說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