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高中同學，”劉菲眉心微蹙，低垂的眼睛迅速蓄滿眼淚。

　　林見鹿想起案發當天，劉菲也是這樣，完美演繹了一個可憐懦弱的受氣包形象。

　　“既然是高中同學，你又是她的助理，為什么要殺她？”林見鹿壓低聲音，緩緩問道。

　　劉菲眼珠飛快地動了一下：“我想，林法醫已經完成了尸檢，想必應該知道安如可有長期服藥史，那天，她只是自己不小心吃超了量，導致……”

　　林見鹿見劉菲還想再狡辯，直接當場戳穿：“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講，劉喜源已經被捕。”

　　劉喜源的被捕，趙曼心中早有預料，從林見鹿嘴里得到確認，也沒什么意外。

　　“他對安如可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和占有欲，總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我勸過，但無濟于事。”

　　林見鹿吁出一口氣，她幾乎懷疑，在劉菲的世界里，是不是真的存在雙重人格，一個懦弱可憐人畜無害，一個陰毒腹黑撒謊成性。

　　“在安如可死前三天，已經死了一個趙曼。你作為安如可的助理，拿藥給她時，為什么要刻意隱瞞新型藥物的副作用？”

　　“什么趙曼，我不知道，我只負責保管那些藥。”

　　“劉喜源已經招認，他在給你新藥時，曾對你再三叮囑，這個東西比‘郵票’本票還要烈性，服用時必須減半，你作為一個化工專業的人，會不明白劑量對致死性的重要性？”

　　劉菲：“……”

　　“劉菲，雖然你沒能在當年拿到畢業證，但你的一位專業課老師，曾經為你爭取過延畢一年，轉成她的研究生，你為什么選擇拒絕，反而去做安如可的助理？難道是覺得跟著一個小有名氣的網紅更有前途嗎？”

　　“小有名氣的網紅？”劉菲輕輕重復著這幾個字，低垂的眼角斜斜看向外面明晃晃的日光，不知是想到當年那位唯一理解過她的老師，還是其他。

　　林見鹿從她臉上看到一種怪異的割裂感，向陽的一面仍是她慣常的懦弱可欺，但隱秘于背光處的另外半張臉上的表情，林見鹿只在極為惡性的變態殺人犯臉上見過。

　　劉菲緩緩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臉上的笑紋從嘴角慢慢放大：“當年那個抽煙喝酒打架，總是欺負別人的小太妹，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網紅。什么網紅，她就是一個拉皮條的。”

　　說到這里，她一直陰郁沉寂的臉上平生出一抹難以掩飾或者說不屑于掩飾的咬牙切齒：“她設圈套，故意借錢給很多沒錢的學生。”

　　這些“她們”自然也包括劉菲。

　　那時她被迫從學校宿舍搬離，躲在一個地下室啃泡面，不敢出門，不敢見人。路上的行人多看她一眼，她就會覺得對方看過她的那種視頻。

　　“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告訴我，劉菲喝醉后，跟人炫耀她把當年班里學習最好最清高的女生摁在了臟水里。那個被摁在臟水里的人就是我。從在蛋糕店遇見我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盤算，故意借給我錢，脅迫我拍視頻，目的只是為了毀了我。”

　　一個人的惡意，會有多大？我要毀了你，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因為我們同樣出身泥垢，你憑什么轉身去做天之驕子。

　　“她接近我，不過是為了毀掉我，既然如此，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應該不算過分吧？她讓我社會性死亡，我還她生理性死亡。”

　　“我放棄穩定的工作，選擇成為她的助理，不過是我報復的第一步。安如可有嚴重的藥物依賴，這在她們的圈子并不是秘密。她的大舔狗劉喜源，竟然會相信安如可是因為工作壓力大導致的抑郁。”

　　“他自己開發了一種新藥，本意是為了治療安如可的抑郁癥。后來，安如可發現這玩意治抑郁癥沒效果，卻能代替某些違禁品，讓人沉淪。”

　　“劉喜源搞研發確實屬天才級別，但這里……”劉菲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確實不夠用，安如可利用劉喜源對她的喜歡，哄著他研發新藥。劉喜源那個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搞出來的這些東西有多值錢。”

　　劉菲的眼中沒有因愛生恨的狗血，只有對劉喜源、安如可兩個人平等的厭惡和鄙視。

　　同是化工出身，劉菲很快意識到這種藥物一旦投入生產，它將引起整個違禁品市場舊秩序的動蕩。

　　被仇恨蒙住雙眼的劉菲根本看不到它被投入市場后，將帶來怎樣的惡果，滿腦子想到的都是這些東西一旦批量生產，能夠帶來多么超乎想象的利潤。

　　“所以，你瞞著安如可和劉喜源，自己搭上黎氏集團這艘大船，開始批量生產？”

　　“準確的說，是黎氏集團主動找的我。劉喜源在安如可的威逼利誘下一次次盜取黎氏的原材料，黎氏里面的人早就盯上他。后來，劉喜源東窗事發，被黎氏開除。黎荃找到他，準備和他合作，進一步改良配方。”

　　“劉喜源拒絕了？”林見鹿想起審訊室內劉喜源的慌張和窘迫，如果一開始他還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些東西只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愛人。那么當黎荃找到他，提出合作的時候，劉喜源才恍然大悟，他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

　　這里面，有貪婪、有虛偽、有嫉妒、有誹謗……

　　所以，他拒絕了黎荃，試圖關閉魔盒，讓世界回到原來的秩序。

　　但他忽略了身邊有一個恨不得全世界就地毀滅的人，劉菲。

　　她瞞著劉喜源和安如可，全面接手了和黎荃的合作。

　　“為什么突然要殺安如可？”

　　“因為她這個蠢蛋，竟然真的決定要跟著劉喜源回老家，”劉菲至今還記得安如可深夜喝醉崩潰大哭，“他們不是人，我總有一天得死在這些人手里，劉菲，我要回家，要跟著劉喜源回家。”

　　“一個酒鬼半夜買醉說的話，你也要當真嗎？”

　　劉菲搖搖頭：“她付諸了行動，斷了和家里的金錢往來，甚至定了一套房子，呵，她拉了那么多人下水，自己卻想著上岸？”

　　安如可不管出于何種心思，想跑路的心，昭然若揭。

　　“當天，我聽酒店工程部的人說走廊兩端的監控壞了，并且黎玖舟跟我們入住了同一家酒店，我覺得那一刻真的是天時地利人和，面面俱到。不殺她，豈不是白白浪費這天賜良機。”

　　“你怎么保證黎玖舟一定會入套？”林見鹿很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