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一聲抽泣，張文英忍不住哭出來。

　　她緊緊抿著唇，干癟的皮膚跟空了的稻殼似的，隨著沉悶的哭聲上下起伏著，帶著一股抑制不住的悲哀。

　　幾乎和國內專家說的一模一樣。

　　江堅豐嘆口氣，目光逡巡了一圈，發現幾個兒女都紅了眼。即使混賬如江洪濤，也顯出幾分難過，肥膩膩的小眼睛擠出幾滴淚。

　　他難得的平靜，拍拍張文英道。

　　“老婆子，你哭什么，這不都是早就知道的嗎？我都這個歲數了，曾孫都要出生了，早晚也是要死的。這不是還有百分之十的幾率活過五年嗎？”

　　江婉晴抽泣的聲音最大，作為最小的女兒她出生最晚，咕咕墜下時父母已是高齡。

　　等后來長大她又東奔西走，算下來竟與父母沒相處多久。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大概就是悲哀吧，她難過道：“那要是不做手術呢？”

　　翻譯的眼透著同情，“如果不做手術，按照現在感染的速度，最多半年估計就……”

　　張文英抽泣的聲音更大聲了，江堅豐抱著她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看向保鏢道：“幸好司辰沒有忘記我，還讓人給我送來個雞蛋灌餅。”

　　他讓人把雞蛋灌餅給他，慢慢啃了口道：“下面怎么樣？”

　　他們作為醫院的大股東，有些消息是可以通過醫生護士傳話的，某些檢測結果他們可能比許知知還早知道，保鏢道。

　　“辰少夫人已經做了些項目檢查，一切都顯示正常，B超上胎兒影像，已經顯露出形狀，送去的血做過唐篩，如無例外的話，應該是個健康的孩子。”

　　“健康……”江堅豐感慨萬千，又似萬般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他一拍大腿道：“看來這手術我是非做不可了，要是半年不到我就嘎了，那不就看不到曾孫，那不是多虧啊！”

　　他看向保鏢，“你給我拿點紙筆來。”

　　旋即他顫顫巍巍回到VIP病房，江婉晴想踏入的時候，他卻搖頭讓她不要進。

　　江婉晴愕然，“爸？”

　　江堅豐堅持，除了老伴外，他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

　　沉默片刻，他提筆寫下“遺囑”兩個字。

　　許知知拿到結果時，已三個小時過去。

　　小護士喜氣洋洋，“恭喜，你的寶寶很健康呢，內臟器官基本發育成型，手腳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以后要是胎動的話，爸爸媽媽不要以為是脹氣，或者肚子餓了，發出‘咕嚕咕嚕’的響哦！”

　　許知知驚喜，“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能感到，寶寶在我肚子里伸腿，打哈欠嗎？”

　　“那倒還沒那么快。”小護士扶她到婦產科座椅坐下，笑起來露出兩排牙齒，“不過隨著月份越來越大，胎動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是真的。”

　　檢查單上的數字很漂亮，秦芳菲陪許知知，熬了三個小時，江英福因為不放心，早就返回了八樓。

　　她道：“快，把份檢查單，給老爺子送去。”

　　江司辰點頭，“媽，給我吧。”

　　他們距離極近，只一部電梯的工夫，也沒必要分開，江司辰就一面拿單子，一面牽著許知知上樓。

　　等他們趕到時，外面烏泱泱一片，甚是讓許知知驚詫。

　　不只江婉晴江洪濤沒進屋，連提早趕回的江英福，也被攔在了外面。

　　江洪濤坐在家屬椅上，翹著個二郎腿。

　　不動聲色地皺了想眉，江司辰略過他二叔，看向他爸，“爸，怎么回事，你們怎么不進去？”

　　江英福臉色有些難看，他把他們拉到一邊，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許知知聽了差點驚呼，五年不足百分之十的存活率，那豈不是老爺子的壽命，是數著日子過了？那奶奶該有多傷心啊。

　　她剛剛的興奮也沉寂下來，心如沉水般浸入難過，她抽了抽鼻子看向江司辰。

　　大叔沒有說話，側顏依舊凌厲如刀。

　　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知道大叔很難過。

　　她悄悄握住大叔的手，十指摸索著插進縫隙。

　　過了良久，他才十指交纏，用力地扣住她，江司辰緩緩抬眼道：“什么時候做手術？”

　　江英福疲憊地道：“鷹醬國專家那邊說，他還要和副手磨合一下，估計最快今晚就能做。”

　　他看向許知知，“真是難為你了，讓你一來就碰上這樣的事，怕是今天晚上你不能回去了。”

　　許知知忙搖頭，“我剛好做完孕檢，說不定還要觀察一下，倒是不用那么急。”

　　她決心留下來陪伴，左右家屬椅都坐滿了人，江婉晴注意到她，讓出個位置道：“辰兒媳婦，你坐過來吧。”

　　三姨是二爺爺最親近的人，她一定很想第一眼看到父母，許知知不想搶她位置，搖頭道：“三姨不用了，晚上還要睡覺，我另開間病房休息就行了。”

　　江婉晴心緒復雜，也分不出心理會她，許知知慢慢踱步到窗前。

　　她掏出手機看新聞，頭條已經換成【江氏董事長病危，已送醫院急救，或另掀風云】。

　　配圖是幾輛車，一群黑衣保鏢圍著，露出江堅豐半張干瘦的臉。

　　圖片特意加了灰鏡，顯得暗慘慘的。

　　還有的八卦【江氏財產爭奪戰打響，大房二房鬧矛盾，五千億財產何去何從】【江氏一代迎來落幕，三房勢力大盤點】等。

　　許知知看了下，都是以往新聞歸納，包括江洪濤被趕出江氏始末，大家都感嘆大房下手狠辣，怕是財產爭奪戰的最后贏家。

　　至于從沒露面的三房，大家都覺得在勢力最弱，才沒敢在大眾面前出現，要么走扮豬吃老虎路線，要么十有八九是只紙老虎。

　　看得許知知一頭黑線，即使大叔爺爺命不久矣，可離去死還差得遠呢。要真是手術做成功，那還能續上好幾年，離網友想看的豪門爭奪戲還有得等。

　　況且江行洲已經進了江氏，她可不覺得大叔一家是最后贏家。

　　郁悶地收起手機，許知知罵了句胡說八道，就想回到VIP病房。

　　然而她剛一挪動，就撞到個從樓梯上來的人，她腹部抵到一個堅硬的東西。

　　那人驚呼，“不好意思，攝像頭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