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梨對新收的兩個徒弟，并不是完全的信任，也不打算跟他們多交心，就讓王大刀和光頭先走了。

　　她自己則靠在窗外的一個柱子邊。

　　這里視野很好，窗簾沒有拉上，屋內的場景清晰地映在眼前——

　　唐進財掄圓了胳膊，正手反手，連著扇了白蓮心六七個巴掌。

　　“賤人，敢騙老子！勾三搭四，不要臉的東西！”

　　“你說，那個男的是誰？”

　　“你們什么時候搞到一起的？”

　　白蓮心的整張臉和左眼當即腫得老高，嘴角也破了，出了不少血。

　　她捂著臉，哭嚎道：

　　“什么男的，我根本不認識！”

　　“你打，你使勁兒打！打死我算了，連著你兒子一塊兒打死！”

　　唐進財揚起的手在空中頓住。

　　“我兒子？你怎么證明這兒子是我的！”

　　“還有，萬一你肚子里的是個丫頭呢？”

　　白蓮心靠墻坐在地上，撫摩著自己的肚子，說：“我讓人看過了，說百分之百是兒子。”

　　她低頭笑了笑，低聲喃喃：“以前我找大師算過命，也說我這輩子肯定有兒子。那個大師可厲害了，算準了好多事兒。”

　　唐進財直直地盯著白蓮心的肚子，面色稍有緩和。

　　但隨后又彎下腰，死死地揪住了白蓮心的頭發。

　　“你有兒子，不代表我就有兒子了。”

　　“你肚子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說！”

　　白蓮心頭皮被扯得生疼，眼睛嘩啦啦地流下來。

　　“是你的！我都說了是你的，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啊！”

　　“你松手，我頭發都要被薅掉了！”

　　唐進財瞇了瞇眼，審視著面前女人腫脹的臉。

　　之前多好看啊，轉眼間就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你真是個禍害，要不是你，我何必從家里搬出來，蝸到廠里的破宿舍住。”

　　要不是跟白蓮心幽會的時候被發現，他馬上就能當上廠長了。

　　唐進財認為全都是女人的錯，他太倒霉了，碰到這樣的災星。

　　白蓮心渾身都疼，疼到麻木，也就冷靜了下來。

　　“老唐，你想想，我男人死了之后，我就跟了你了，哪有空認識別的男人啊！”

　　唐進財想了想，說：“有可能是你男人還沒死的時候，你就勾搭上別人了。”

　　“沒有，我沒有。”白蓮心軟下語氣，輕聲說：“你算算日子，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我只跟你在一起。那段時間，白天我都在廠里，下班我就回大雜院了，晚上只偷偷跟你出去過。”

　　唐進財松開了手，陷入了沉思。

　　白蓮心的頭皮驟然被放開，感知回籠，血管突突猛跳，讓她覺得更疼了。

　　“老唐，你先冷靜冷靜。我覺得，是有人在背后偷偷搞你。”

　　本來一切都順順利利的，這段時間意外狀況接二連三，肯定不正常。

　　“會不會是那個寫匿名信舉報你的人？”

　　“他能掌握你那么多材料，一定盯了你很長時間。”

　　“這樣一來，知道咱倆的事兒也就不奇怪了。”

　　“老唐你好好想想，廠里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唐進財蹙眉琢磨了一會兒，可是想不到會是誰。

　　這個人，一定隱藏得很深。

　　白蓮心已經被扶到床上坐著了。

　　不知為何，捋了一遍這些事情之后，她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你三閨女從北大荒回來之后，完全變了一個人。”

　　“一個小姑娘下鄉到那種地方，能學到什么好，一身匪氣。”

　　“她被人利用，害你這個爹，也不是沒有可能。”

　　白蓮心講了各種猜測，暫時轉移了唐進財的注意力。

　　肚里孩子是誰的，沒人能證明。

　　無法證明是唐進財的，也無法證明不是唐進財的。

　　這事兒只能先這樣擱置了。

　　唐進財想等孩子出生之后再看看。

　　如果是個男孩，還長得像自己，那無疑是他的。

　　如果長得不像，那就另說了。

　　而如果是女孩的話……

　　便無所謂是誰的了。

　　他的女兒難道還不夠多嗎？

　　即使是他的，他都不會認。

　　沒戲可看了，唐雪梨收回視線，把身影藏在夜幕之中，剝了塊橘子糖放進嘴里。

　　香甜的橘子味兒在口中炸開，令人心安和愉悅。

　　唐雪梨原本是火爆沖動的性格，上輩子經常為媽媽和姐姐們鳴不平。

　　但當時她只會愣頭沖，沒有用對方法，導致事情并沒有得到任何解決，甚至于變得更糟糕了。

　　吃一塹長一智，多活了一世，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回到大雜院的時候，劉光磊正蹲在大門口抽煙。

　　他笑著跟唐雪梨打招呼：

　　“雪，雪梨，你，你回來，回來了啊！”

　　劉光磊打小就住在這個院子里，比唐雪梨大四歲，兩人算是一塊長大的小伙伴。

　　現在他已經是廠里的技術員了，不過說話還跟小時候一樣結巴。

　　“你少抽點煙，對肺不好。”

　　唐雪梨叮囑了一句，準備進院。

　　劉光磊站起來，攔了她一下，“等，等一會兒吧！看看，看看月亮。”

　　唐雪梨愣了愣，抬頭看了一眼。

　　陰天，哪來的月亮。

　　劉光磊也發現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吹吹風，也，也好。”

　　唐雪梨問他：“有事兒？”

　　劉光磊搖搖頭。

　　這時唐雪梨聽到院里有人在講話，頓時明白了劉光磊此舉的意圖。

　　**

　　堂姐唐麗美正一邊沖洗著毛巾，一邊跟身邊的女人聊著天。

　　“紅葉嫂子，你千萬別信那些傳言，雪梨不可能亂搞男女關系的。”

　　趙紅葉愣了一下：“傳言都說什么了？”

　　唐麗美裝作驚訝的樣子，“你沒聽說嗎？那算了，都是亂嚼舌根的話。”

　　趙紅葉八卦極了：“你快講講，回頭我從別人那聽到不也是一樣的。”

　　唐麗美頓了兩秒，猶豫著開了口，“說雪梨在插隊的時候流掉了好幾個孩子……”

　　趙紅葉張大嘴巴，“這是誰說的？”

　　“就那幾個跟雪梨一塊兒插隊回來的唄！”

　　唐麗美往趙紅葉那邊湊了湊，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但其實音量一點都沒放低，顯然是想讓更多的人聽到。

　　“他們說的有模有樣的，但我一點都不信。我家雪梨可乖了，怎么可能做這么惡心人的事兒啊！”

　　趙紅葉點點頭，“是啊，雪梨可是好孩子。”

　　兩人聊完，端著洗臉盆各回各屋。

　　趙紅葉轉過身離開的時候，嘀咕道：雪梨這孩子，這輩子算是完了。嘖嘖嘖，女孩子就得好好在家里待著，跑出去指定學不了什么好。

　　唐麗美編完閑話，心情很好。

　　她走到廚房，想看看有沒有什么好吃的。

　　打開柜子，剛彎下腰，腦后就傳來一股大力，把她的腦袋用力往下一砸。

　　大腦門正中木頭柜子帶毛刺的邊角。

　　“啊！！！”一聲尖叫刺破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