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花抱著小嬰兒，輕聲哼著小曲。

　　她時不時地望向窗外，等兩個出攤的女兒回家。

　　大雜院里人們進進出出，各忙各的事情。

　　相熟的碰上面，就聊上幾句。

　　有些不好聽的話就傳進了夏金花的耳朵里。

　　“我勸你還是別給雪梨說什么媒了，她下鄉的時候亂搞，流掉了好幾個孩子。”

　　趙紅葉拉住剛進院的女人，說：“你把這種不干凈的姑娘介紹過去，不是坑了男方家嘛！”

　　“雪梨……不會吧？我看她不是那種孩子呀。”

　　“以前的確是個挺好的孩子，但姑娘家家的出去那么多年，你知道她在外頭發生過啥事啊！”

　　趙紅葉語氣篤定道：“你聽我的，給那男方家尋摸個其他姑娘吧！”

　　“嘖嘖嘖，太不像話了。”

　　劉光磊走過去，把手中盆里洗菜的臟水往兩人腳邊一潑，轉身又回到了池子邊。

　　“這孩子，你怎么回事！”趙紅葉的黑色布鞋上濺濕了一大半。

　　她跺跺腳，不滿地瞪著劉光磊：“磊子，你對我有什么意見你就直說，搞這些小動作有什么意思。”

　　劉光磊站得筆直，面無表情地開口：“我不，不小心的。對，對，對不起……”

　　這叫不小心？

　　以為她沒長眼睛呢！

　　“說個話費勁巴拉的。”趙紅葉擺擺手，懶得跟磕巴多掰扯。

　　這小子無非是替雪梨出頭鳴不平。

　　真是個傻子，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不好，喜歡個破鞋。

　　唐老太太這一天聽了好幾次這樣的閑話，趙紅葉甚至都到她跟前陰陽怪氣了兩句，把老太太氣個半死。

　　她到底是忍不住了，見唐雪梨沒回來，便直沖老二家，對著夏金花就是一通指責。

　　“窩囊廢，兒子生不出來，丫頭片子也教不明白！”

　　“老二當初真是瞎了眼了非要娶你，你個喪門星，自從你嫁進來，我們老唐家就沒發生過啥好事。”

　　“你個不要臉的，一把歲數了還要生孩子，你生的閨女更是不要臉，跟人搞破鞋，我呸！”

　　老太太怕別人聽到，不敢太大聲，但低聲吼得也頗有氣勢，唾沫橫飛，手指頭照著夏金花的鼻子猛勁兒地點。

　　夏金花眼眶通紅，忍著眼淚說：“雪梨不會做出那些事的，都是傳的瞎話，不能信。雪梨不會的，我相信她是個好孩子。”

　　“你覺得不會就不會了？如果那丫頭沒做過，怎么會傳出這樣的話？老話說，蒼蠅都不叮無縫的蛋。”

　　唐老太太往床上一坐，順了順氣，說：“趕緊給雪梨定門親事，男方家找個遠一點的，省得有閑話。”

　　這種女娃就得趕緊弄出去，多在家里放一天都是禍害。

　　夏金花急道：“媽，雪梨不能結婚。她想考大學，得再上一年學去。”

　　“考大學？”唐老太太冷笑一聲，“你們還真是會做大夢，大學是能隨便上的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麗美學習成績那么好，都還沒考上呢！”

　　夏金花垂下頭，聲音很低，但語氣卻無比堅定，“雪梨會考上的。”

　　唐老太太撇了撇嘴，“可拉倒吧！像她這種隨隨便便就跟男人搞三搞四的丫頭都能考上大學，拿大學都得成怡紅樓、麗春院了。”

　　“奶奶，這話可不能亂說。”唐雪梨從外面走進來，冷著一張臉，“小心被人舉報你污蔑詆毀，到時候被關進去了，可沒人能救你。”

　　唐老太太瞪了瞪眼，無聲地嘀咕：我又沒說錯。

　　“爺爺還沒回來？”唐雪梨換了個話題。

　　唐老太太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提到老頭了？

　　糟老頭子整天不著家，前幾天嚷著要吃肉，老大出錢帶他下了次館子，吃了小籠包、紅燒肉和炸小黃花魚才勉強給哄住。

　　一大把歲數的人了，跟個小孩似的。

　　瞧瞧現在都七八點了，天都要黑透了，人還沒回來。

　　“爺爺也不知道遛的什么鳥，咋這么晚還在外面溜達呢！”唐雪梨狀似不經意地隨口道：“我聽說，遛鳥一般都早上遛啊！爺爺好像晚上也經常出去遛，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鳥。”

　　“……”唐老太太不可能聽不出這話里話外的意思。

　　但她沒法表現出自己聽懂了。

　　噎了半晌，只吐出三個字：“不要臉！”

　　“這大概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唐雪梨笑了笑，“奶奶，怪就怪你嫁的不好。”

　　唐老太太沒見識過這么吵架的，整個人都有點懵懵的。

　　她站起來準備回屋。

　　唐雪梨對著她的背影說：“以后你要是再來這屋里欺負我媽，我就砸了你的古董鐘。”

　　唐老太太扭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驚恐。

　　這丫頭真是瘋了。

　　家門不幸啊！

　　唐雙雙很懂眼色，感覺老媽和妹妹有話要單獨說，便獨自出去擦洗小攤兒上的鍋碗小碟了。

　　出屋的時候還沒忘了把門關好。

　　“雪梨，你沒事吧？”夏金花心疼女兒。

　　哪個女孩兒被傳這樣的閑話，心里都會非常難受的。

　　“我沒事。”唐雪梨她是真沒事。

　　她在意的是媽媽會受到傷害。

　　唐雪梨想了想，問道：“媽，你想不想搬家，出去咱們自己住。”

　　省得在這里受氣受委屈。

　　夏金花搖晃著懷里乖巧的小嬰兒，輕輕一嘆：“我在這里住習慣了。”

　　真正的原因她說不出口。

　　搬出去，能去哪兒？

　　她們母女幾個怎么生活？

　　無緣無故搬家，閑話一定很難聽。

　　她是無所謂，忍忍就算了，可女兒們都還小，不應該承受這些。

　　唐雪梨明白母親的顧慮。

　　也是，這是她們的家，好好的大雜院，她們為什么要逃離？

　　該搬走的是不配住在這里的人。

　　想明白這件事之后，唐雪梨的心情變得明朗了許多。

　　“媽，他們無論說啥，你都別往心里去。他們自然會得到報應的。”

　　唐雪梨勸慰了母親幾句。

　　夏金花聽了就笑，“這應該是我這個當媽的對你說的話呀！你怎么反過來安慰起我來了。”

　　唐雪梨跟著笑起來：“偶爾裝裝大人挺好的。”

　　夏金花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我閨女是長大了，長得真好，越來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