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男人看，臭不要臉。”唐麗美鄙夷地嘟囔了一句。

　　坐在前面的劉正菊扭頭瞥了她一眼，臉色有點難看。

　　唐麗美立馬辯解道：“我沒說你，你別誤會。”

　　劉正菊沒再搭理人。

　　八十年代初，不是每個學校都有校服。

　　而且各個學校的校服款式風格差異很大。

　　有上一代的軍綠裝，有類似民國校服的藍衣黑裙，有改良版的海軍服，還有像一中這樣白衣藍褲的工人服。

　　除了周一升旗和特殊活動日，學校不強制穿校服，但很多學生日常的衣服跟工人服也差不太多，顏色大多是樸素的黑灰藍白，款式也保守簡單。

　　唐雪梨穿的是天藍色的短袖，和一條帶白色豎條紋的黑色運動褲。

　　在學生當中，是不算特別的裝扮，但很適合她的風格和氣質，依然很好看。

　　而且最主要的是，穿著很方便，很舒適，不會給人任何的負擔感。

　　如何穿戴，是個人的自由。

　　坦白說，拋卻其他因素，她覺得唐麗美的裝扮也沒有任何問題。

　　事實上，確實是蠻好看的。

　　課間好幾個女同學圍過來找唐麗美聊天。

　　“你這條裙子真好看，是在裁縫店里做的嗎？”

　　唐麗美：“不是哦，是我媽媽給我做的。”

　　唐雪梨：“……”

　　撒謊真是不打草稿啊。

　　賈珍珍根本沒有時間做衣服。

　　唐麗美這一身都是大雜院里的彩鳳姐姐做的。

　　“你媽的手好巧啊，針腳真細密。”

　　“我聽說你學習可好了，高考的時候生病真是太倒霉了，要不然你現在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呢！”

　　“你的辮子散了，我幫你重新綁一下吧，我可會綁麻花辮了。”

　　“你真好，太謝謝你了。”唐麗美甜甜地道了謝。

　　“她是你妹妹吧？”

　　唐雪梨看起來有點高冷，少言寡語的，對人也不怎么笑，女孩子們不太敢跟她說話，所以都只跟唐麗美交流。

　　“是啊，她是我妹妹唐雪梨。”唐麗美擺出一副好大姐的樣子，說：“她去下鄉了剛回來，學習可能跟不上，以后就拜托你們多多幫忙啦！”

　　“……”唐雪梨偏頭瞥了唐麗美一眼。

　　人生就是一場戲啊！

　　唐麗美這種人，大概就是天生的戲精吧。

　　“沒有問題啊，唐雪梨同學，你有什么不會解的題目，都可以來找我們的，你不用害羞。”

　　唐雪梨：“……”

　　她哪里看起來害羞了？

　　不過人家畢竟是好心好意，她也不好當聽不見。

　　“哦，謝謝了。”話是說了，就是態度不算熱情。

　　唐雪梨不是個好的聊天對象，她們重新轉向了唐麗美。

　　“麗美你真是個好姐姐。”

　　唐麗美笑了笑，“別這么說，當姐姐不都應該這樣嘛！”

　　“辮子綁好啦！你看看怎么樣？”

　　一個鐵皮文具盒遞過來，打開之后，里面貼著一個小小的鏡子。

　　唐麗美各種找角度地照了照，“你手好巧啊，綁得真好，我太喜歡了！”

　　“你喜歡就好，哎……我們班之前也有個喜歡綁麻花辮的女同學……”

　　見對方語氣突然悲傷起來，話說一半還停了下來，便問了一句：“怎么了？現在她不在咱們班里嗎？轉校還是轉班啦？”

　　唐雪梨翻看著剛到手的教材，仔細聽著她們的閑聊。

　　“秀兒，別說她了。學校不讓議論這事兒，班主任聽到該請家長了。”

　　“請就請唄！”黃秀就是剛剛給唐麗美綁辮子的女學生，她毫不在意道：“為啥不讓討論啊，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都好幾個月了，多嚇人呀！”

　　唐麗美驚住：“消失了？”

　　“對啊，田小悅上學期突然不見了，到現在得有半年了，一直沒找到人。”

　　黃秀跟田小悅關系很好，以前經常一起寫作業、上下學。

　　有人拉了拉黃秀的胳膊，提醒她：“秀兒你小點聲！”

　　這時鈴聲響起，大家立即全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班主任走進來，開始安排大家打掃衛生。

　　把一個假期積攢的灰塵打掃完，今天就沒什么事兒了。

　　明天開始正式上課。

　　唐麗美因為有腿傷不能干活，就坐在位置上等著。

　　“麗美，拿一下你的裙子，別崩到水給弄臟了。”黃秀拿著墩布準備拖地。

　　唐麗美把垂下的裙擺攏起來，笑著說：“秀兒辛苦你了哦，要不是我腿傷了，我就和你一起拖地了。”

　　黃秀爽快道：“沒事，這么一點活兒有啥累的。”

　　唐麗美偷偷塞給黃秀一塊奶糖，“給你，就剩這一塊了，別告訴別人哦。”

　　黃秀也不拒絕，拿了糖就吃：“謝謝啦！明天我給你帶高級餅干。”

　　在旁邊擦窗戶的劉正菊撇了撇嘴。

　　她想了一下，開口對唐麗美說：“你坐那給我洗抹布吧，我上上下下的太麻煩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唐麗美搓了搓自己尚未沾染過陽春水的嫩白的雙手，“我手一沾臟水就過敏，會起很多紅疙瘩的。要不，你找別人幫忙？你可以去問問我妹妹，我妹妹可熱心了。”

　　“唐雪梨也在干活，就你一個人閑著。”劉正菊板著臉道：“洗個抹布而已，水也沒有多臟，就是一些沙子和土，哪至于長疙瘩。”

　　一聽就知道是不想干活，不想碰臟水的借口。

　　全班同學都在忙活，憑什么你啥都不干啊！

　　劉正菊認準了唐麗美的那句“盯著男人看，臭不要臉”就是在說她，所以心里非常不暢快。

　　唐麗美勉強維持著微笑說：“我的手就是會長疙瘩的，你別為難我啦！”

　　“我怎么就為難你了？”劉正菊義正嚴詞道：“勞動人民最光榮，你這種好吃懶做的就是人民的恥辱！”

　　唐麗美不再給笑臉了，開口罵道：“你有病吧，瞎給人扣什么帽子啊！”

　　“我不僅要給你扣帽子，還要給你扣臟水盆子！”

　　話落，劉正菊端起水盆就扣到了唐麗美的頭上。

　　“啊！！！啊啊啊啊啊——”

　　唐麗美的尖叫聲持續回蕩在三年一班的教室里。

　　唐雪梨正站在門口擦門框，她聽到動靜，朝屋里看了一眼，但腳下沒動。

　　下一刻，班主任從她身邊箭一般沖了進去。

　　“發生什么了？”

　　崔偉山掏出手絹遞給唐麗美，“趕緊擦一擦，怎么全身都濕了？”

　　“崔老師……”唐麗美嗚嗚咽咽，哭到不能自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臭抹布味兒，臭死人了。

　　教室門口，唐雪梨身邊多了一個人。

　　“不是你妹妹嗎？你不進去看看？”

　　“言老師。”唐雪梨開口叫人，隨后簡單道：“不用看。”

　　言守真笑了笑，“看樣子，你們姐妹倆關系不太好。”

　　唐雪梨不置可否，反問了一句：“你是老師，你不進去看看嗎？”

　　言守真的目光追隨著教室后面崔偉山的身影，“你們班主任進去了，用不著我。”

　　唐雪梨學著言守真的語氣，說：“看樣子，言老師不是個熱心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