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娘子……您、您這不是屈打成招么？小人不服！生意不好，又不是小人的錯，大不了小人跟你去官府，讓官老爺評評理！”

　　提到報官，誰都要變一變臉色，但聶薇霜沒有。

　　“你倒是聰明，還知道報官。那你可知，店內生意不好，光明面上我就能挑出不少毛病來。其一，店里進的都是上等貨，可店卻開在了平民區，此處百姓消費能力有限，大家平日忙著生計，誰會穿又貴又容易損壞絲綢干粗活兒呢？重點能買得起的人也寥寥無幾。其次，”聶薇霜上下打量中年婦，“你一個布行掌柜，穿得跟農婦一樣，卻賣這么貴的綢緞。就好比乞丐捧著美味珍饈喊人去吃，換你你敢去？”

　　“這……”中年婦啞口。

　　“還有，你說屈打成招，我又沒有逼你認下什么，豈能算屈打成招？就是去見官，我也有理。只是主母既然將店鋪生意交托于我，我自然要認真對待。你認為我要是跟你一樣，將生意做成這樣回去后就不會挨罰了么？”

　　聶薇霜柔聲說著，仿佛羽毛掠過人的心尖，“你我皆是生不由己，不過混口飯吃，你為難我，我自然要加倍在你身上。既然如此，不若合作，你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牽連。待店鋪生意轉好，你我都有好處。”

　　中年婦緊緊粗糙泛紅的手，后院還有幾盆衣服要洗，加上每個月東家讓她看店的微薄收入，這已經是她全部的經濟來源。

　　家里還有好些孩子要養，她看著面前被輕紗掩去半年，依然能窺得姣好面容的女人，心中燃起了一點點希冀。

　　對方氣度不俗，言辭犀利，每一句話都說到點子上，而她那雙漂亮的眼睛從未有過上位者的鄙夷，澄澈又內斂，讓人很容易交付信任，不惜嘗試。

　　或許她真有法子改變店里的生意，到那時，自己的也有好處，總好過在寸土寸金的東都城再找工作。

　　“好，小人信娘子……”

　　她開始將店里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聶薇霜。

　　何紙看在眼里，有些動容：好一招動之以情，雙小娘好生厲害。

　　喜珠也未想到這個看似精明難對付的中年婦竟真的應下了。

　　其后，中年婦自稱楊嬸，將店里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原來，不僅是聶薇霜之前說的那幾點，還有楊嬸有一日不慎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從而讓店鋪生意一落千丈。

　　喜珠問：“你得罪誰了？這人這么大本事，能讓店鋪都沒生意？”

　　楊嬸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那天那人也是來店里，我以為她是來買布的，然后也介紹了一大堆，后聽她說不是來買布的，我便將人轟出去了。我這一天天的都忙死了，哪有閑工夫……”

　　聶薇霜、喜珠、何紙：……

　　喜珠抽著嘴角：“難怪人家報復你。”

　　楊嬸訕訕：“對不住，我這人脾氣確實不太好。”

　　喜珠：“你這樣的脾氣也能當掌柜，真是難為你了。”

　　“……”楊嬸見喜珠是聶薇霜的人，便沒計較。

　　聶薇霜起身宣布：“今日起，關店。”

　　楊嬸：“啊？”

　　喜珠跟何紙也是一臉驚詫。

　　她突然說要關店，眾人都不解。

　　聶薇霜：“店里如今的情況，關與不關沒什么區別。明早我會帶著你們一起將店里重新布置一下，然后尋個黃道吉日，咱們重新開張！”

　　“可得罪的那人……”楊嬸擔憂道。

　　聶薇霜：“無礙，我自有辦法解決。”

　　回去后，聶薇霜就寫了封信，讓何紙親自送去了霜記。

　　那時，季若昀正收到探子帶回來的消息。

　　可還沒來得及聽，李掌柜便帶著聶薇霜的信來找他。

　　他當即讓手下等在一旁，迫不及待地先把聶薇霜的信看了。

　　見他看信嘴角就沒下來過，李掌柜跟那名手下互換眼神。

　　可后發現季若昀的嘴角看著看著就掉下來，李掌柜不由問，“可是姑娘遇到了什么難題？”

　　季若昀：“你派人去調查一下，兩個月前如意布莊的人可有得罪商會的人，若有，我要知道得罪的是誰。”

　　李掌柜：“是，屬下這就去辦。”

　　季若昀捏了捏手里的信，苦笑，“還跟以前一樣，信中只道事，半個字都沒提我。”

　　“主人？”

　　聽到聲音，季若昀才看想起另一名手下沒走，沉下臉，“繼續。”

　　該名手下匯報道：“屬下在杜府外守了兩天，發現杜家二姑娘時常去找一個叫顧玨止的男子。”

　　季若昀眉梢一挑：“哦？他們做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杜二姑娘會送顧玨止一些東西，但顧玨止多數時候都沒收。還有，他們會一起乘車去城郊之地，像是去找什么人，我怕被發現，離得比較遠，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也不敢事后去找那人尋問，怕暴露，不過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去打聽消息的。”

　　“打聽消息？”

　　“是。”

　　季若昀拂弄著腕上的算盤珠，那些被他盤得蹭亮的地方已經入手光滑。

　　顧玨止帶著杜嫣然那個賤人能去打聽什么消息……是在打聽霜兒的消息？

　　呵，可笑，霜兒已被他們害成這樣，是怕霜兒沒死透回來找他們報復吧。

　　果然老話說得好，禍害就是遺千年。

　　“既然他們如此謹慎，不若放些假消息，作弄作弄他們好了。”

　　次日，顧玨止便收到了疑似聶薇霜現身外城的消息。

　　那個地方還是青樓，身邊書童幾近勸說都不聽，硬是獨自策馬出了城。

　　而后也不知怎么搞的，芝蘭玉樹、行至端正的顧玨止為見紅顏，一騎絕塵去相見的傳聞，一時間傳得人盡皆知。

　　聶薇霜今兒一大早便帶著喜珠跟何紙出府。

　　他們這幾日出府勤快，門房收到了消息，知他們是去鋪子便沒多加詢問。

　　他們來了布莊，喜珠、何紙、楊嬸便聽從聶薇霜的吩咐，開始重新布置起陳列。

　　首先就是將閉店的板子豎在了街邊，讓路過的行人都知道有這回事。

　　楊嬸原以為沒效果，沒想到剛放下板子，就見有行人駐足照念——

　　“即日起，如意布莊關門簡裝，于三日后吉日重新開張，屆時新老客戶均有優惠，結伴購買者，還可在優惠的基礎上折上折，望諸君悉知。”

　　“原來這還有家店啊？”

　　“早就有了，開了三個月了吧。一開始還有生意，后來不知怎的就成了空店。我進去過幾回，里面冷冷清清，黑乎乎的，連個鬼影子都沒。”

　　“是嗎，沒想到，要重新開業了。”

　　“應是換了東家吧？”

　　“應該，否則怎么會改頭換面？從前那店里的東西貴的要死，我們平頭百姓哪里穿得起，希望這次的老板可以搞些實惠的東西。”

　　“對對哈哈哈到時候去看看吧……”

　　楊嬸躲在人群里，看著大家的反應，心中泛出希望。

　　可剛回去，準備找活兒干，就見聶薇霜抱來了幾匹布給她。

　　楊嬸：“雙娘子是要我將東西擺到哪里么？”

　　聶薇霜忙得有些微喘，由于店里不會再來人，她面紗也就沒戴，楊嬸看著聶薇霜那張跟她想象中一樣好看的臉，有些微怔，心想著這得咋生養才能養出那么水靈的人來。

　　下一秒就被聶薇霜的話打斷思緒，“將這些布都抱去后門外的馬車上，何紙就在那兒，他會告訴你怎么放。”

　　“不是您這是要做什么？”楊嬸問她。

　　聶薇霜：“簡易裝潢也需要錢，我知道店里許久未開張，一個子兒都拿不出，而這些貨放在這里也是滯銷，與其等著爛掉，不如當了換些銀子，咱們再購置些實惠又好看的布回來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