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我跪下來求著丈夫婆婆把兒子打掉。

　　他們罵我是「掃把星」「神經病」。

　　十四年后，他們哭著吵著要把兒子趕走。

　　可我卻希望兒子能夠留下。

　　只因為我的兒子是超雄綜合癥患者。

　　天生比別人多一條Y染色體。

　　1.

　　「姓名李彩蘭，性別女，生理年齡……20？」醫生是個個子不高的禿頂男人，他提到我年齡時明顯猶豫了一下。

　　我點點頭，醫生口中的信息說的是我，他愣住的原因是，20歲的我已經懷了孕。

　　隨著醫生的一口嘆息，「產檢結果發現，你肚子里的孩子患有染色體疾病。」

　　「什么病？」在我身后的婆婆突然提高音量，「我就說你個賤胚子生不出來好貨，我呸。」

　　婆婆面目猙獰，滿口黃牙，一臉嫌棄地罵著我。

　　而我的腦海里只有醫生的話，我撫摸著肚子。

　　雖然這個孩子并不是我想，但既然懷了，我總歸是舍不得他。

　　看著我眼眶有些濕潤，醫生抽了一張紙巾遞到我面前，「這孩子天生比別人多一條Y染色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超雄綜合癥。」

　　還沒等醫生說話，婆婆又破口大罵起來，「賤胚子，賠錢貨，當初把你買……娶進來就看你病怏怏，沒想到還真是個不下好蛋的母雞。醫生，這孩子直接拿了不影響她再生吧？」

　　直接拿了……

　　雖然心里萬般不舍，但我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

　　超雄綜合癥的孩子被稱作是「天生的壞種」，據說長大后的他們很難控制情緒，易怒、沖動、暴力……甚至還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她還年輕，人工流產后好好照顧，以后還是有機會的。只不過這病只發生在男孩身上，下次無論生男生女，都希望是個健康孩子。」

　　醫生說完后，便準備開人工流產的單子，我也做好簽字的準備。

　　可誰知，婆婆聽到肚子里懷的是個男孩，突然就變了臉，「你說她肚子里是個男孩？」

　　2.

　　婆婆急忙詢問，眼里是掩蓋不住的驚喜。

　　醫生茫然地點了點頭，「沒錯，只有男孩會得這個病。」

　　「這病讓他缺胳膊兒少腿兒？還是腦子不正常？」婆婆問道。

　　醫生搖搖頭，「超雄孩子長大后可能存在暴力危險，其他方面都算正常。既然現在發現了，還是建議早點干預。」

　　「干預？」婆婆突然火冒三丈起來，「她肚子里懷的可是我的寶貝大孫子！什么狗屁暴力危險，男孩兒調皮一點怎么了？」

　　她情緒激動，對著醫生就是一陣大吵大鬧。

　　我趕緊起身拉住婆婆，「婆婆，這孩子真要不得。」

　　還不等我說完，婆婆就惡狠狠地捏住我的手腕，「好啊你個死丫頭，和這個庸醫聯合起來騙我是吧？」

　　聯合？騙？我被婆婆說的云里霧里。

　　一旁的醫生則是讓她保持安靜。

　　可誰知，婆婆更加激動起來，「我就說誰生孩子還要來縣城產檢，這醫生是你老相好？倆人和起伙兒來騙我把孩子打了？方便你逃是吧？我告訴你，李彩蘭，你要是敢把我大孫子弄沒了，我肯定打斷你的腿！」

　　眼前的瘋婆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自從我進了她家，日子大多是侮辱和謾罵。

　　婆婆拉著我出門，我拼命哭著搖頭，「這孩子不能要，不能要。」

　　眼看拉不動我，她直接將我扔在地上，「不走是吧？好好好，鐵龍就在門口守著，我這就把他喊過來。」

　　鐵龍，張鐵龍。

　　我的丈夫，肚子里孩子的父親。

　　婆婆出去后沒多久，門就被踹了開來。

　　張鐵龍滿臉青筋，他的拳頭捏得死死的。

　　看見桌上同意流產的協議，他直接伸手搶過來撕成了兩半。

　　「啪——」協議砸在了我的臉上，鋒利的紙邊甚至還劃了個口子。

　　他揪住醫生的領口「就你害我兒子是吧？」

　　眼看著他的拳頭要落下，我趕緊拉住他，「這孩子有病，不能要！」

　　「我看你才有病，掃把星，神經病，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我被張鐵龍推地倒在地上，醫生驚恐的閉上眼。

　　婆婆則是站在一旁，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住手！我生，我生還不行嗎？！」我高吼道。

　　張鐵龍這才放下手中的動作，一臉滿意地看向我。

　　3.

　　此時的我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臉上被淚水打濕，下半身因為孕期的原因也失了禁。

　　張鐵龍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把兒子好好生下來，否則有你受的。」

　　說完，他便離開了病房，醫生愣在原地，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坐著老式三輪摩托，從縣城一路顛簸回到了山村里。

　　三年前，我被拐到了這兒。

　　「下去，回籠子里。」

　　籠子，是我生活的地方。

　　地面上用干草隨意地鋪了鋪，四周是鐵柱建造的籠子，籠子里有一條鐵鏈，最開始是為了拴住我，不讓我逃走。

　　但后來我逃一次，就被打一次，現在哪怕不用鐵鏈，我也不敢逃了。

　　我乖乖的走進籠子里，雙手撫摸著肚子。

　　婆婆沖著我翻了個白眼兒，隨后就在張鐵龍耳邊說道，「兒子你是不知道，那醫生和這賤胚子眉來眼去，一唱一和的，還好被我發現了。」

　　張鐵龍聽信婆婆的話，以為我跟那醫生真的有一腿。

　　他的眼底充滿紅血絲，很暴躁地向鐵籠走來。

　　鐵籠被他拉出巨大的哐當聲，下一秒他直接壓在我身上，瘋了一樣的撕扯我的衣服。

　　我掙扎著反抗，可是他的巴掌卻不停落下，我的腦袋似乎被打的嗡嗡作響。

　　我無助地哭著，余光卻瞥見婆婆一臉得意的看著我。

　　「孩子……肚子……痛……」哽咽地說出這幾個字，張鐵龍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他從我身上起來，冷哼了一聲，「看在兒子的份上，這次放過你，以后別不知好歹。」

　　那之后，在冰冷的籠子里，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張鐵龍確實沒再找過我解決生理問題，只不過他每天都喝的醉醺醺，有時候還從縣城帶一些漂亮小姐回來。

　　深夜，房間里他們翻云覆雨的聲響掩蓋了我肚子疼時的呼喊。

　　不久后，孩子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出生了。

　　「大娘，大娘，你家兒媳婦沒力氣啦！」接生婆著急地和婆婆說道，「我還是第一次看這么瘦的孕婦呢。」

　　張鐵龍也急的不行，「穩婆，求求你，求求你……兒子……一定先保住我的兒子啊！」

　　躺著的我隱隱約約聽見他們的對話。

　　天氣太冷了，可是更冷的是我的心。

　　我要活下去，我必須要活下去。

　　「水，熱水……」我艱難地說著，好在接生婆耳朵尖，聽到了我的話。

　　她囑咐婆婆給我接點熱水，可婆婆還是滿臉不情愿的樣子，「大娘，快去啊，不然孩子生不下來！」

　　說到孩子，婆婆才緩過神，她接了一大盆熱水過來。

　　有了熱度，我才感受到溫暖。

　　下半身如撕裂般疼痛，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地想要把孩子生下來。

　　可他好像真的是天生折磨人的惡魔，無論怎么用力，都出不來。

　　「沒辦法了，開口后伸進去取。」

　　說完，接生婆便拿著遞過來的剪刀。一瞬間，我只覺得要疼得暈了過去。

　　隨著「哇——」的一聲，孩子連著臍帶生出來了，

　　我體力不支，直接倒了過去。.

　　醒來后，我已經躺進了屋子里。

　　身上還穿著前幾天的衣服，生孩子淌了一身的汗，此時的我只覺得口唇干燥，忽冷忽熱。

　　「水……我要水……」我的聲音十分沙啞，就連冬日里的烏鴉都比我有活力。

　　張鐵龍走了進來，他的手機端著一碗飯，一碗水，看見我后說道，「醒了？」

　　他放下碗筷，把水先遞到我面前。

　　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張鐵龍怎么變了個人似的。

　　這時候婆婆也走了進來，她滿臉笑意，看見張鐵龍把水遞給我，立刻呵斥，「停停停……」

　　我內心苦笑，果然，在這個家連喝個水都難，他們母子怎么會變呢？

　　可誰知，婆婆又說道，「彩蘭哪兒有力氣起身喝水啊？你得喂給她。」

　　一時間，我只覺得自己還活在夢里。

　　一向惡毒的婆婆巴不得張鐵龍天天打我，她怎么舍得委屈她兒子給我喂水。

　　這水……怕不是有毒？

　　張鐵龍也憨笑著，他用勺子舀起點水遞到我的嘴邊，我實在是太渴了，哪怕有毒，我也忍不住喝了下去。

　　然而，與我想的不同，這水一點問題也沒有，甚至是干凈的、溫熱的。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4.

　　孩子……孩子……我想起了孩子，「孩子怎么樣了？」

　　說到這兒，張鐵龍和婆婆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后婆婆笑著道，「彩蘭啊，你肚子里的還真是個男孩兒呢。」

　　男孩兒，當然是男孩兒。

　　畢竟檢查出了他是個超雄綜合癥患者，怎么可能不是男孩兒？

　　「只不過……」這會兒張鐵龍欲言又止起來。

　　「只不過什么？」我有些擔心的詢問。

　　按理說，張家幾代單傳，能延續香火對他們家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現在兒子降臨，雖說與其他孩子有些不同，但是也不至于有所糾結吧。

　　「彩蘭，穩婆說你吸收不好，懷孕期間吃得不夠，補得不夠，以至于孩子現在活力不足。」

　　我吸收不好？

　　我懷孕期間天天粗茶淡飯，反倒是張鐵龍成天大魚大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懷孕了。

　　至于孩子活力不足……興許與超雄綜合癥有關？

　　「是啊，咱兒子生出來才三斤三兩，穩婆說孩子哭聲都不如別人。」張鐵龍心急如焚，但他絲毫不覺得是孩子的問題，似乎是認準了我沒把孩子養好。

　　「對啊彩蘭，他可是你的骨肉，你得把他養好。」

　　「我？」

　　張鐵龍和婆婆沖著我點了點頭。

　　我怎么養？這家里，我自己都吃不飽穿不暖。

　　「穩婆說了，母子心連心，用母血給孩子補氣比奶水更好呢。」婆婆湊近著說。

　　母血？

　　一瞬間，我仿佛五雷轟頂。

　　怪不得他們母子二人今天行為如此反常，原來早有預謀。

　　我驚恐地縮在角落，一個勁兒地搖著頭。

　　張鐵龍拉住我的腳腕，「彩蘭，你也想咱兒子健健康康的吧？就一點血，沒事兒的。」

　　我的恨意充斥眼底，咬著牙緊盯著張鐵龍。

　　他很討厭我反抗他。

　　下一秒，他直接拽著我的腳腕一直拖到了地上，「別老子給臉不要臉，媽，把兒子帶過來。」

　　張鐵龍死死控制住我的身體，此刻的我十分虛弱，根本沒有力氣反抗。

　　他拿著一根縫衣服的銀針，對著我的指尖深深戳了進去。

　　我只覺得鉆心的疼痛襲來，忍不住地叫出了聲。

　　緊接著，一股溫熱的感覺包裹在我的指尖。

　　我艱難地扭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臉上皺巴巴的小嬰兒正吸吮著我的指頭。

　　他像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小怪物，一邊啃一邊用力的吮吸，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我的頭越發眩暈，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我又昏倒在地。

　　從那之后，我的伙食稍微改善了一些，但是每天都在用血供養兒子。

　　張鐵龍給他取了一個名字——張向陽。

　　可他卻不知道，惡魔從來不會向往陽光。

　　5.

　　孩子一天天長大，婆婆和張鐵龍都對他寵愛有加。

　　兩歲前，他一直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想要任何東西都是直接搶過來。

　　然而，婆婆卻很滿意他的行為，還總是夸獎道，「我孫子可真聰明，好東西就該都是我孫子的，喜歡就拿，奶奶替你做主！」

　　兩歲后，他的長勢很猛，學會走路的他總是在家橫沖直撞。

　　有一次，我在井邊洗衣服，他二話不說就向我沖了過來，我嚇得差點被他推進井里。

　　等站穩了腳，我這才拉過他大聲訓斥，「向陽，你不能這么跑來跑去，在家里要小心一點。」

　　「為什么要小心？」他眨巴著眼睛疑問道。

　　我腦海里突然一片空白，這才意識到這孩子從來不會替人著想。

　　就像兩歲時停止供血，他會問，「為什么以后不能喝血？」

　　他像是沒有感情的軀殼，對所擁有的一切覺得理所當然，毫無感激。

　　看著他小小的模樣，我忍不住低下頭。

　　這時候婆婆恰好走過來，看著院子里一言不發的二人，也感覺氣氛不對，只不過她指責的是我。

　　「李彩蘭，你不洗衣服在干嘛？」婆婆手里拿著一根長枝條，看著沒洗完的衣服就是對我一陣抽打。

　　向陽看到這場景，欣喜地跟著婆婆后面喊著李彩蘭，李彩蘭。

　　是啊。

　　惡魔一樣的孩子，怎么能祈求他維護別人呢？

　　李向陽和別的孩子確實不同。

　　學校里老師都說他是個大塊頭，而且他憑借身高優勢總是欺負同學。

　　無數次請家長，都是婆婆和張鐵龍去。

　　每次回來他們都不停謾罵，「這個破學校，這些死老師，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向陽好，個子高、塊頭大多健康！推一下別人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罷了。」

　　「媽，你說的對，而且孩子還小，調皮一點怎么了。」

　　后來，學校班級里又總是少東西。

　　有時候是同學的早餐、文具，有時候是老師的鋼筆、手機。

　　老師無奈之下一個個翻書包檢查，發現丟失的東西都在張向陽的書包里。

　　她帶著孩子來家里，可誰知婆婆卻不分青紅皂白說老師誣陷人。

　　張鐵龍也是拿著掃帚要把老師趕走。

　　從那以后，張向陽成為了一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老師同學紛紛遠離他。

　　他也毫不在意，只不過總是抓村里的小貓小狗，扒皮抽筋弄得血肉模糊之后扔在老師同學們的座位上。

　　因為張向陽的行為太惡劣，多次被學校勸退學、轉學。

　　可是婆婆和張鐵龍自然是不同意。

　　他們帶著村里游手好閑的人一頓鬧，學校也是拗不過他們。

　　「還想讓我大孫子沒學上？不可能，我大孫子以后可不能跟他那個沒用的媽一樣！」

　　被處處溺愛著的張向陽安穩生活到了14歲。

　　然而，村里發生了一件大事，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村長的女兒，被強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