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還算不錯，能被這丫頭認可是很不容易的。”

　　這間辦公室里彌漫著刺鼻的氣味，生物老師擺弄著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還不忘和這倆玩家打招呼。

　　“我只認可了我的舍友，而且，我可不知道那個小屁孩是誰。”雙馬尾有些傲然的揚了揚頭，看向奉依寒，“有什么問題，你問吧。”

　　有一個問題在她腦海中徘徊已久，幾乎脫口而出，“哪個才是真的你？”

　　年老的生物老師哼哼的笑了兩聲，“真真假假又何妨，這本來就是一個游戲，不是么？”

　　說話的時候，他手邊的儀器還在冒著泡，發(fā)出難聞的惡臭味。

　　“你們兩個還算不錯，竟然連鸚鵡都敗了。”

　　他揮了揮手，有些可惜，“只是我老啦，不中用了，這些東西都不聽我的了。”

　　這些東西？

　　“這所學(xué)校里的怪物都是拜你所賜？”

　　“是，也不是。”生物老師給他們搬了椅子來，笑道：“既然你們都找到了這里，那不如就聽我這個老頭子嘮叨嘮叨。”

　　奉依寒和鍋巴先后坐在了椅子上，雙馬尾依舊抱著胳膊站在墻角。

　　“在很久之前，這所學(xué)校還是本市的重點中學(xué)。”

　　“后來，為了進一步提高升學(xué)率，本校的所有優(yōu)秀教師都被集中到無趣高中。”

　　“無趣高中的升學(xué)率很好，在本市的口碑日益上升，相應(yīng)地，這所夢中情校逐漸被忽視，慢慢的變成了所謂的‘廢物學(xué)校’。”

　　想起往日種種，生物老師的臉上露出了對這種制度的不滿。

　　“不太盡職的教師、無所謂的學(xué)生、日益迷茫的校長組成了這所學(xué)校的常態(tài)。”

　　“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來應(yīng)聘食堂阿姨的職位。她不在乎這所學(xué)校低靡的風氣，執(zhí)意要把她的兒子送進這所學(xué)校讀書。”

　　“她兒子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在無趣高中上個比較好的大學(xué)不成問題。校長和老師都不忍葬送這個學(xué)生的前途，多次反復(fù)勸阻學(xué)生家長，最終還是拗不過，同意了該生的入學(xué)。”

　　“她來了之后，這所學(xué)校就變得非常奇怪。”

　　“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生源涌入，來自各地的教師也紛紛遞上了簡歷，廢棄的學(xué)校隱隱有了飛騰的趨勢，校長十分激動。”

　　“他看著新來的教師，以為這些被‘遺棄’的學(xué)生們終于有了出頭之日。”

　　“可他沒想到，這正是噩夢的開始。”

　　他嘆了口氣，花白的胡子顫了顫，能明顯感覺到此時的他正在不斷地陷入痛苦。

　　“在新老師的帶領(lǐng)下，整所學(xué)校大變樣，所有的學(xué)生意氣風發(fā)，學(xué)習(xí)成績大幅度提升，升學(xué)率年年不斷上升，短短兩年直逼重點高中。”

　　“可是怪事也發(fā)生了。”

　　“幾乎每隔四個月，這所學(xué)校就會隨機死掉一個老師。而死去的老師會在白天再次出現(xiàn)，它們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瞞過了所有的學(xué)生，卻獨獨引起了校長的懷疑。”

　　“很偶然的一天，校長值夜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兇殺現(xiàn)場，他雖然害怕，卻還是躲在附近試圖找到真兇。”

　　“當晚，他一無所獲。第二天他給我留了一個字條，緊接著他性情大變。”

　　說到這里的時候，生物老師眼眶微紅，卻又因為想起了友人而露出淺淺的微笑，“他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堅強的人。”

　　“我把他留給我的字條燒了，在食堂打飯時，‘無意中’說出了我一直在嘗試給死人復(fù)活。”

　　“這句話被那個女人聽到了，她來找我，想要與我合作。”

　　“她很謹慎，最開始的幾個月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她發(fā)現(xiàn)時間停滯時慌了。”生物老師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后來我才知道，她一直在用特殊的方式‘獻祭’這所學(xué)校的老師，目的就是提高該校的升學(xué)率。”

　　“這也是她放著重點高中不去，偏偏來了這所存在感極弱的學(xué)校的原因。”

　　“她直言，雖然她兒子能在重點高中考上比較好的大學(xué)，但那還不夠。”

　　“她要她的兒子去最頂尖的學(xué)府。”

　　“也許是她遭到了報應(yīng)，升學(xué)率雖然提升了，可是這所學(xué)校徹底淪為了怪物之校。”

　　“與此同時，這所學(xué)校的時間永遠的停止了。換句話說，在外界看來，這所學(xué)校根本不存在。”

　　“這就意味著，她的兒子，永遠也無法走到高考的那一天。”

　　時間停止、獻祭、報應(yīng)，盡管已經(jīng)從地下室里初步得知了這一切，可親自聽到時還是會難以置信。

　　鍋巴瑟瑟發(fā)抖的抓住了奉依寒的手，從奉依寒的角度看去，雙馬尾臉上沒什么表情。

　　她似乎早就知道了這里的秘密。

　　“女人瘋了，她不敢相信這一切。為了尋找破局之法，她越來越癲狂，不計后果的去做那些令人心驚的事情。”

　　“用她的話來說，只要她兒子能獲得光明的前途，她什么都做得出來。”

　　“后來，她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產(chǎn)出代替品，就找到了我。”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喃喃道：“這些年來，我手上也變得不干不凈。”

　　“明明想要救出孩子們，卻……”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他痛苦的捂住了臉，壓抑的哭聲隱隱響起，淚水從他飽經(jīng)風霜的指縫中滲出。

　　“是我辜負了校長的信任。”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這不見天日的房間里哭的像個孩子，許多年的秘密終于在這一刻被揭開，他痛苦的同時也放下了心中的重擔。

　　這些年數(shù)不清的痛苦在他面前如走馬燈般過，那種一次又一次的絕望、一遍又一遍的無能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他不得不直面現(xiàn)實，他不得不在煉獄中偽裝成惡魔，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能力的有限。

　　在過去的許多時刻，他一直在嘗試著挽救無辜的師生，卻獨獨忘記了治愈自己。

　　所有的壓抑在這一刻隨著言語全部爆發(fā)，他控制不住的哀嚎起來，眼淚婆娑間，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校長。

　　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的他，卻在回憶中不斷懺悔與自責，在悲傷中沉溺，在痛苦中醒來，一次又一次的站起，堅定地尋找出路，哪怕希望渺茫。

　　奉依寒別開了目光，不忍去看。

　　他不得不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為了一己私利獻祭出去，不得不看著女人為了兒子的“前途”把所有人困在原地，甚至不得不去幫助女人生產(chǎn)無數(shù)個代替品。

　　這所“怪物之校”里，何嘗沒有生物老師的手筆，哪怕他是無奈之舉。

　　“爺爺，你別哭了，我們會打敗那些怪物的！”

　　在難以抑制的哭聲中，傳出了一道難掩純真的聲音。

　　生物老師驚愕的抬頭，看向鍋巴。

　　鍋巴揮了揮胖乎乎的小手，“一切都有希望！”

　　“希望永遠都不會消失！就像太陽永遠會升起那樣！”

　　也許是因為年齡還小，鍋巴無法與生物老師感同身受。但正是因此，他才能勇敢的說出“希望”二字。

　　在他的眼里，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過程會困難一些，但他并不害怕。

　　也許是小孩的朝氣感染了生物老師，眼前這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師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笑容。

　　他疼愛的摸了摸鍋巴的腦袋，半安慰道：“有你，我就放心了。”

　　他擦掉了滿臉的老淚，看向奉依寒，“你也看到了，這所學(xué)校的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只有我在日漸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