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的客人像極了一陣風(fēng)，迎面而來，呼嘯而去。
看著大廳里那滿地的腳印，還有滿桌隨意擺放的碗筷，媽媽沒來得及收拾便躺下了，剩下的便是小李跟小余的活。
好在今天客人不多，小余倒常常在前面幫忙。
爸爸依在窗前，眉頭緊鎖，正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姥姥一面在吧臺前翻找，一面偷眼打量爸爸，往常那個位置該是爺爺?shù)模F(xiàn)在被爸爸占著，倒也別是一出風(fēng)景。
“大華！”沉不住氣的姥姥到底先開了口，伸向爸爸的手里拿著一盒藥：“你看這個是治什么的？”
爸爸接在手里，看藥盒上的說明，姥姥湊近了跟著看：“紅艷能不能吃？”
“紅艷就是沒睡好！用不著吃藥！”爸爸果斷放下藥盒。
姥姥仍舊拿在手上：“哎！紅艷白天在店里，晚上帶孩子！這三個孩子是一個人能帶的了的嗎？年前就病倒了！這你看！暈的什么似的！”
“吳媽一會就來了！”爸爸彈了彈手上的煙灰：“等吳媽來了，讓她把孩子抱出來！”說著一眼瞥見大毛趴在一旁的矮幾上跟小壯玩：“毛毛！你作業(yè)寫完了嗎？”
大毛抬眼打量著爸爸：“沒有！”
“過完年離開學(xué)可就不遠(yuǎn)了！你得抓緊時間！”說著彈了彈煙灰，瞇著雙眼仍是看向外面。
“讓孩子先玩兩天！”擔(dān)心爸爸繼續(xù)苛責(zé)，姥姥連忙幫腔：“毛毛！過完今天咱們就得寫作業(yè)了啊！”
“不好意思啊！來晚了！”大廳的門被人推開，吳媽急急忙忙跑了進(jìn)來：“中午家里來人了！”說著拿下圍巾：“哎呀！跑了一身汗！”
爸爸鼻息深重，抬眼看了看吳媽站著的方向：“你去看看小臥室，把兩個小的抱出來！讓紅艷睡一會！”
“哎！”吳媽拿著圍巾左右看了看，姥姥連忙指向吧臺旁邊的位置：“掛那吧！”吳媽掛好了圍巾，順著走廊往前走了兩步，又轉(zhuǎn)了回來：“小臥室在哪呀？”
“哎！我?guī)闳グ桑 崩牙褤沃ドw站了起來：“你一個人也抱不了兩個！”說著扭著看向小莉：“小莉啊，你看著你弟弟跟毛毛啊！”說著又看向大毛：“還燒不燒了？你看這臉紅的，該不會又燒了吧？！”說著摸了摸大毛的額頭：“去！把藥吃了！等一會姥姥出來給你接開水！不多喝點水那行？”說著扭頭帶著吳媽走向小臥室。
小臥室里沒有窗，房門一關(guān)，若不開燈，便不能分辨是夜里還是白天。
此時小臥室的地上已鋪了墊子，上面鋪著鋪被，媽媽正合眼躺在地上。兩個弟弟睡在媽媽旁邊的床上，窄小的房間里，竟再也沒有下腳的地方。
房門只能推開個縫，便被地墊擋住，躺在地上的媽媽從夢中驚醒，猛的坐了起來，伸手便去摸兩個弟弟，待適應(yīng)了外面的光線后，方看清是姥姥站在面前。
“你怎么起來了？睡！繼續(xù)睡！”姥姥連忙將媽媽重新按回地上，細(xì)心的給媽媽蓋好了被子。
而床上的弟弟，也紛紛從睡夢中驚醒，不安的在床上蠕動。
“哎！不睡了！”媽媽起身打了個哈欠，閉著雙眼搖晃著上半身，姥姥再次將媽媽按回床上：“你不要命了！讓吳媽把孩子們抱出去吧！他們爸爸在呢！”說著哄小孩般在媽媽身前拍了兩下，跟吳媽進(jìn)來，將弟弟們抱在懷里，仍不忘叮囑：“接著睡啊！”
弟弟們感受到被人抱在懷里，反是迅速再次睡去。
姥姥看著懷里的兩個小嬰兒，抿唇笑了笑，接著又是一陣嘆息：“這要是別人家，還真的高興壞了！”
“我見他奶奶挺喜歡這兩孩子的呀！”吳媽盯著孩子的臉龐，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是啊！哪有奶奶不疼愛孫子的？哎呀！”姥姥再次嘆息，彎著的腰更低了幾分：“我家紅艷命苦呀！”
“你看你說的！大華是單位的，再怎么說，在外面也是好聽！這城里人是不講究多生孩子！生多了，帶的受罪！”吳媽將懷里的孩子往姥姥跟前湊了湊：“這要是我孫子，我可不出來當(dāng)保姆了！哎呀！我家兒媳只生閨女！”
“那還生嗎？”姥姥立馬關(guān)切道。
“生兩個閨女了！”吳媽鼻中輕嘆，揚著側(cè)臉：“誰知道她還生不生了！”說著扭頭笑道：“你家紅艷福氣在后面呢！”
“生兒子不好！將來娶媳婦多難呀！這還有三！”姥姥仍是搖頭嘆息。
“你看你說的！”吳媽抬手拍了拍姥姥后背：“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你以為還跟以前一樣？！”說著吳媽低頭道：“哎呦！你看我越說越多！這兩個孩子還睡了！現(xiàn)在幾點了？”說著仰頭在大廳里找了一圈。
“沒裝鐘！”姥姥將弟弟輕輕的放在推車上，緩緩坐下，伸直了右腿：“你沒裝手機？手機上不是有時間嗎？”
吳媽將懷里的孩子遞到爸爸手上，爸爸雖然訝異，仍舊接在手上，吳媽找到手機看了一眼：“我們家晚上還有客人！”說完將手機放回去，從爸爸手里接過弟弟，坐到姥姥身邊：“其實我也不想回去！等他們忙去吧！中午就是我燒的！一大桌子，還要摘，還要洗，還得燒！”
“你們家倒是熱鬧！來這么多親戚！”姥姥雙眼瞟向廚房，微微輕嘆。
“哎呀！兒媳婦娘家人多！走不供！”說著抬手拍打著抱著弟弟的手臂：“我肩周炎嚴(yán)重的狠呀！你看抬都抬不起來！”說著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弟弟：“要不是這孩子的奶奶非找我，我就說先治治這肩周炎，出了正月再來呢！”
姥姥尷尬的笑了笑，爸爸悶頭接著抽煙。
“嗨呀！這兩個孩子紅艷實在是帶不過來！”片刻姥姥喃喃道。
吳媽轉(zhuǎn)而一笑：“我這反正也不圖掙多少多少錢！咱們都是老鄰界，幫忙帶帶孩子！他奶奶說一個月給我兩千！”說著停頓了片刻，見姥姥不答，又接著說：“要不一天一百也行！”
姥姥搖晃著推車，單手反復(fù)捶打右腿：“要說是該給你錢！可這事我也不能做主！”說著拿眼瞟向爸爸，爸爸手上的香煙微頓：“等紅艷醒了再說吧！看是按天還是按月！”
“哦！那行！那今天要不就算了！”說著吳媽站了起來，伸手指了指吧臺后面的展柜：“把那瓶營養(yǎng)快線給我吧！我?guī)Щ厝ソo我孫女子喝！”姥姥一愣，沉聲站了起來，伸手將營養(yǎng)快線拿下來，用抹布擦了擦灰，遞到吳媽手上，吳媽用抱孩子的手接了，又伸手道：“給我兩個！我兩個孫女子！”姥姥只得又拿了一瓶，吳媽接了放在吧臺上，轉(zhuǎn)身將懷里的弟弟交到爸爸手上，轉(zhuǎn)身去取外套，片刻從外套里摸出一張單子，伸向爸爸：“這是上午買藥的錢！”見爸爸抬眼，連忙說道：“你要是沒有就算了！反正明天我還來！”
“不！我給你！”爸爸說著去摸手機，吳媽跟著將手機摸了出來：“哦！用微信還是支付寶！”
“微信吧！”爸爸眉頭微鎖。
“好！”吳媽將手機湊了過去，錢收到后，接著說道：“今天家里還有人！我就先回去了！那個我明天正式來！”
“好！”爸爸低頭抽煙，煙霧在空氣中彌散，大毛忍不住撇嘴，以手做扇，在空氣中扇了扇。
吳媽收拾好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了大廳。
姥姥抬眼看了看爸爸：“抱著孩子呢！把煙掐了吧！”說著支著膝蓋，往前看了看弟弟，伸出雙手，爸爸果真將煙在桌面上按滅，卻并未將弟弟遞給姥姥。
姥姥見狀退回椅子前，仍舊坐下。
突然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聲從后門處傳來，姥姥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xì)的聽了聽，喃喃道：“不是紅艷吧？”
爸爸瞟了眼懷里的弟弟：“不像！”
“我去看看！”姥姥支著膝蓋站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往后門方向走去。
趴到玻璃門上一看，只見小余背靠在一側(cè)墻上，一只腿支在身后的墻壁上，小李蹲在面前掩面而哭，姥姥放心后準(zhǔn)備退回來，不想被小李一眼看見，猛的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越過小余，推開玻璃門沖了進(jìn)來。
姥姥連忙讓到一旁，剛想開口，小李人已沖進(jìn)了衛(wèi)生間，小余跟著慢慢走了進(jìn)來，見姥姥站在一旁，沖姥姥微微點了下頭，跟著往后廚方向走去。
姥姥看了看兩人離去的方向，緩慢走回吧臺，愣愣的看了看大廳，又看了看走廊和后廚方向：“你爹咋不來？哎！你說急人不急人！”
爸爸聞言，鼻息深重，恰在此時懷里的弟弟哭出聲來，爸爸連忙搖晃，又用腳推了推推車上哭泣的弟弟，姥姥猛然醒過來般站起身來，將推車在走廊上回來推了幾圈，直到弟弟再次安靜，方回到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