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我這么多年以來遇到最傻逼的領導了！”

　　這是我最近一年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這句話為拒絕內耗打開了一個小口，負面的情緒流著經驗之血慢慢溢出胸腔。但很不幸，敏感的情緒又像前撲后涌的白細胞，止住了負面情緒，又滋生出更多的內耗：“唉，以前我這么努力，現在突然擺爛還罵他，我以前努力的那個好形象是不是被打破了？到時候會不會沒有人記得我以前這么努力過?何況他去年看起來還算正常，還幫我爭取過加薪，會不會是我誤解他了......”

　　我的心中一會兒噴涌出負面情緒，一會兒自責和敏感的情緒帶著所謂的“道德感”趕緊堵住血口子。如此反復之下，我的胸口形成了一道道由于內耗產生的瘢痕，真是丑陋和愚蠢至極！

　　這個內耗的故事還得從去年說起。

　　當然為了大家更好地理解這個故事，我先簡單交代一下故事發生的背景和演變的因素。

　　我們公司是一家廣告公司，為了達到老板利益最大化，我們公司實行“阿米巴”經營模式，通俗點，按照我們公司“因司制宜”的情況，老板為了在年底盡可能不給我們支出年終獎，所以部門要是達不到公司開年為各部門制定的經營目標和經營利潤，那這個部門的人員在年底將拿不到年終獎，且第二年也將失去加薪的機會。

　　這些舶來品在本土往往被卸了胳膊腿再拿來用，最后只是為資本家多了一個剝削打工人的“高大上”的理由。更何況我們公司作為一個營銷型的廣告公司，公司本身沒有執行大項目、拍攝廣告片的能力和人員，我們充當的僅僅是客戶和執行供應商中間的“媒婆”角色。

　　在此背景下，聰明的讀者或者有相似工作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們公司有部分崗位的人能在基本薪資外再給自己偷摸加份錢。作為視頻部且擔任視頻策劃這一角色的我，只能為前臺AE和我們部門的總監、制片服務，幫助他們寫招標方案或者執行方案。啊！我真是對這個崗位又恨又愛，要是我能調到制片的崗位，我恨不得立馬也學我們的總監和他的女制片一樣狠狠吃錢！把公司蛀空！

　　制片承擔著對接前臺AE和對接自身供應商的崗位職責。制片可使用自己的拍攝資源用來制作公司項目。大部分的制片雖然在行業的潛規則下會得到一定的“介紹費”，但基本都有自我約束能力，在項目保質保量的基礎上再去考慮自己能多得的那一部分錢。

　　我們部門的女制片可就不一樣了，暫且叫她XC吧！XC在去年7月入職，我們還沒有像今天一樣形成“一個部門兩大陣營”的分裂情況，她對坐在她旁邊的我也是十分熱情。那個時候我們還一邊干活一邊罵罵咧咧罵著公司，她表示對她上一家公司十分留戀，對上一個領導十分夸贊：“我的前領導非常非常好，他對我一心搞錢這個事非常贊同和支持！唉！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好的領導，竟然被其他同事搞下馬了，害得我也呆不下去了。”

　　那個時候我還僅僅當作故事聽，再回想起來，想不到我竟已經變成了上面那個故事中的“其他同事”。要是可以，我真想把那精蟲上腦的總監和XC雙雙綁起來吊在公司門口示眾，再把總監為了縱容她處處給我們穿小鞋惡心我們的行徑寫成大字報掛在他們身上！

　　對了，你以為我為什么坐在這里思如泉涌飛快地敲著鍵盤說他們的事？光想想他們就讓我忍不住想通過破口大罵來宣泄惡心的情緒，真恨不得把他倆壓到全世界的電視臺面前好好展現一下他們那損人利己、可惡惡心的行為和嘴臉！

　　在XC入職前，我們的總監雖然是一個沒有什么工作能力、不善于協調、能把方案寫成一坨屎還會嬉皮笑臉在大會議室當眾投屏浪費所有人的時間強行讓大家吃他屎的領導，但至少他前十年在電臺的工作經驗和接近40歲的“高齡”能讓他在這里安心地混著。且他對我還算是比較認可，在得知我的薪資較公司平均水平低很多的情況下，給我去爭取加了每月二千的薪資。所以去年一年，我都頂著這份感恩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兒，周末基本無休。

　　但當我今年得知他倆不顧項目質量可以從一個報價100萬的項目里至少拿30萬的回扣時，兩千塊讓我感恩戴德付出所有個人時間和精力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努力顯得滑稽又可笑。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而且XC利用崗位屬性且總監的庇護，常常使用“外出拍片”“外出勘景”“外出和供應商溝通”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上班，這令其他在這公司上班且工齡比她長的制片捶胸頓足：啊？！我怎么沒有早點想到此等可以不用來上班的伎倆！等他們錘完胸頓完足，又開始打開剪輯軟件到處去擦屁股，因為XC不是視頻專業，她不會剪輯軟件，僅憑一張嘴和一些看起來并不靠譜的拍攝資源就入職了公司且迷倒了總監。

　　不得不說，四十歲的男人正好處于對老婆的疲憊期、對家庭的厭煩期，真的很容易被小姑娘一勾一個準。

　　總監為了和他的女制片能吃更多錢，在項目分配上，將金額高的項目都握在了他和XC的手里，部門其他制片只能撿臟亂差的垃圾吃，冒著每天被客戶臭罵和被供應商說“你不靠譜，下次這種爛活別找我”的壓力舉步維艱。這也導致我們部門一位又一位優秀制片的離職。

　　當然這還不足以支撐我寫下這篇文章的理由。前面說過我們總監是一個無能（這里的無能僅指工作上的，床上的得去問XC）且缺乏協調能力的領導，在之前，前臺和客戶雙向為難我們時，他從來不會出頭為我們說一句話，也不會幫我們分擔、解決手頭的問題。我們一直以為他能耐有限所以也并未對他抱過期望。直到有一天我們發現，原本屬于XC制片干的活兒，他竟然在群里鞍前馬后、馬不停蹄、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地在對接、在盯片、在執行！這真是小刀拉屁股——讓人大開眼界！

　　可悲的我們這才知道，并不是總監幫不了我們，而是之前他根本不想、不屑于幫我們。

　　看到這里想必已經有人跳起來要去打他們了：“什么？自己沒能力，還跟女下屬出軌搞在一起，女下屬不上班竟然也能拿工資？項目分配極不均勻不合理，他還搞區別對待惡心別的下屬？豈有此理！”您先別急著跳，容我再敘述一番。

　　前面說了我們公司實行缺胳膊斷腿的“阿米巴”。由于我們的總監和XC總是不以項目保質保量為前提再去給自己謀其他利益，一心想著虛報高價且縮減各項拍攝成本的模式來賺取快錢，大部分時候客戶雖然都會認倒霉，但偶爾也會有客戶到公司高層投訴我們的視頻粗制濫造。被投訴了之后，公司就會依據獎懲制度扣除我們部門獎金池里的錢。打個比方，如果我們年底完成了公司制定的部門經營目標和利潤目標，根據多出來的利潤正好年底每人能分2萬。但由于在上一年的獎懲中，我們部門被扣了十幾萬，那年底我們部門大家的年終獎就分文沒有，且也導致來年大家不能漲薪。

　　這怎么能忍！為什么他們兩個偷雞摸狗結果雞死狗跳的破事，最后反而要我們幫他們一起承擔！更何況，他倆倒是吃干抹凈賺得盆滿缽滿，我們辛辛苦苦、安分守己干了一年卻一根毛都沒有！我們老老實實的人就活該被欺負被壓榨嗎？

　　我們向上反應了一次又一次，公司保持的態度始終是：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證明他們從項目里吃錢了。什么？這還需要證據？財務把項目清單拉出來就一目了然，為什么案值10萬以上的項目都是他倆負責？這還不清楚嗎？還有她一個禮拜來坐班一天都算是施舍公司了，人事一查監控不就知道了？這還需要證據嗎？！難道非要他倆自爆說“對，我吃錢了！”才算證據嗎？一個小小的部門分裂成兩派還不夠讓公司引起重視嗎？！

　　在日積月累的惡心和被惡心中，在公司始終保持冷眼旁觀的態度中，我漸漸從一個熱愛工作、保持謙卑之心的素質人變成動不動在辦公室破口大罵這兩個人偷情吃錢的無素質人。

　　一個自己的本職工作都不做且做不好且經常不來上班且主動勾搭已婚男人且多次遭到同部門的人投訴且常在項目里亂收錢的人都能穩如泰山不被公司辭退，那我僅僅只是一個出口成臟的素質低下的人當然不可能被公司辭退。

　　但，我發現，罵得越多，吐槽得越多，我就越繞不開他們。在這一年，浪費了我大量的時間去罵這兩個臭屁蟲，結果這倆臭屁蟲還崩我一臉屁得意洋洋飛走了。

　　本來是我想把他們綁起來示眾，但我的目光、我的耳朵、我的憤怒、我的良知在這一年彷佛都被他們的一舉一動綁著，他們那我稱之為不要臉的笑聲，那交談聲都讓我為之顫動！我被束縛在他們兩個這段不見天的男女關系和地下勾當里出不來，腦子里不停想著、嘴巴里不停罵著這兩個人的那檔子破事。

　　啊！為什么！我什么也沒有做！我僅僅只是偶爾發出了“正義之聲”！但是我卻被困在他們的牢籠里出不來。我的大腦總是不由自主去想他們的事，想他們此刻是否在你儂我儂地調情，是否在沾沾自喜看著銀行卡里的金額飛漲，是否在密謀要怎么把我們這些“殘渣余孽”逼走！

　　我有時候還會想象我直接沖進老板辦公室檢舉他倆的行為。但是我知道，老板大概率會輕飄飄說一句：“證據呢？是你抓拍了他們上床還是拿到了供應商返錢給他們的證據？”

　　“什么？老板！這還需要證據嗎！您用您的慧眼看一看！他們損害的可是你的利益！”我有時候真的很疑惑，為什么損害的是老板的利益，且風聲四起他一定有所耳聞，我們也向其他高層反應過，他作為利益最大的受害者卻還重用著我們的總監？

　　在我們幾個蝦兵蟹將反復分析、反復吐槽、反復泄憤之后我們得出了這樣一條結論：老板也是個傻逼！

　　在明知無力改變當下現狀的情況下，我很難說不去想他們就不去想他們。畢竟他倆還經常在我們眼皮底下調情呢！還要時不時來惡心我們一下給我們穿小鞋。但是我想再不解決當下對自我精神的捆綁，恐怕我將在這兩個人的破事中沉底，最后莫名其妙淹死的反而是我。

　　我想對這種事，不少人應該在職業生涯中或多或少都遇到過。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是直接眼不見為凈拍拍屁股走人：“老子不干了！你倆愛咋樣就咋樣，跟我有個屁關系！”要是我再年輕3歲，我也跟以前一眼看不爽就立馬跑路！但是在我當下這個尷尬的年齡且已婚未育的情況，算是職場負能的BUFF疊得滿滿，要是輕易離職，我真不敢說我能在這一段時間能找到工作，到時候恐怕連孩子都生不起了。

　　所以怎么辦？我不能像母雞下蛋一樣立馬下出一個孩子來完成這個給求職帶來巨大羈絆的階段，從而馬上離職解脫自我！我也不能像哲學家、心理學家一樣能充足開導自我、看開他人。難道我只能在別人腐化的無邊無際黑暗中原地踏步？等光再次亮起，我卻發現這兩人已經坐著金錢打造的火箭飛出道德區飛向致富區，而我們這些罵罵咧咧的人卻浪費了所有的時間精力在罵他們身上。

　　這公平嗎？還有正義嗎！

　　沒有。這個世界，在道德之上，尤其是在自己所謂的“道德之上”的人，往往活得最累且發不了大財。他們做什么事都要拿出道德的各種標尺衡量、比劃，這些標尺無形中給他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內耗。

　　當然我不是說婚內出軌、以公謀私、偷雞摸狗、投機倒把、破壞集體榮譽、打破團結這樣的行為是對的，但是當一個團隊中有這樣的人出現，受到心理困擾最大的往往不是做這了這些事的人，而是沒有做的人。

　　就像我，此刻，花費了這么多時間坐在這里糾結、苦惱、憤怒他們倆的事。明明他們倆的生活跟我的生活沒有一點關聯，但我卻付出了大量的個人時間、精力去梳理、回顧、謾罵他們。

　　即使沒有XC，肯定還有YC、ZC來帶著我們的總監一起去吃回扣，一起踏過婚姻的道德底線。并且由于公司性質的問題，老板把他擺在視頻總監的位置，其實是在一定程度上默認他可以從中獲利。至于底下的人能不能得到年終獎，老板才不關心這種事。

　　既然老板都不擔心總監和女制片吃這么多錢會不會導致客戶不滿作品質量而流失的問題，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又在跳腳什么。如果我是制片，我就換個地方工作，對了，經歷了這么多，我可不能保證我的靈魂還像之前一樣純凈。如果我是策劃，那無論在哪里，我都吃不了供應商的回扣，因為我不是引薦供應商對接供應商的那個崗位，那對我來說，放下為團隊賣命的天真想法，懂得拒絕不合理、超標的工作量，不過多加班就已經是學會了職場的生存之道。

　　何況，在本土阿米巴的一頓猛操作之下，就算團隊擰作一股繩拼盡很多力完成了部門的利潤目標，其實同樣也完不成老板給制定的經營目標。畢竟，老板其實并不想給我們年底發年終獎。

　　唉，罵到這里，一時之間不知道是繼續罵總監還是罵老板。那就下一章里罵罵老板吧！

　　最開始拒絕總監發過來的工作單時，我也在心驚膽戰：去年我這么努力，兩天就能寫一個方案，今年我按照大家的速度一周寫一個，其他全部拒絕掉，會不會讓大家覺得我工作效率低下？他會不會去老板那里參我一本然后開除我？

　　我已經替大家實踐了將近大半年，事實證明，老板和領導并不會因為你的效率變慢而隨便開除你，只要你的效率還在大家的水平線。當然這也給我們一個啟示，當你入職一家新公司時，可先觀察組員們的效率，然后再根據大家的效率來給出工作成果。而不要一上來就哐哐一頓干直接把效率拉滿，以為能快速得到領導的認可，其實隨時而來的只會是更多的壓迫。

　　現在我明白，當我把“過去努力的自己”和“現在憤恨的自己”徹底放下，我才能逃離他人道德失控對我精神裹挾的影響。

　　雖然這很難做到，畢竟人的思維方式和行動模式真的很難改變，但我至少知道，應該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不內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