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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后三季春

第二十一章

別后三季春 竹聿澤 2366 2025-06-16 01:41:22

  暮色沉沉中,穆南嘉一襲白衣孤身佇立于那座虛幻的小島。

  海浪無聲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卷起細碎的、如同記憶殘片般的泡沫。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空間也仿佛被折疊扭曲。

  無數戴著各式各樣、或猙獰或悲憫或空白面具的身影,如同沒有實體的幽魂,沉默地、或快或慢地從她身邊穿梭而過。

  他們的腳步沒有聲音,卻帶來一陣陣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然而,真正將她淹沒的,是那些紛至沓來、無法隔絕的聲音。

  它們并非來自那些面具人,而是直接在她靈魂深處炸響,如同無數條鎖鏈,將她拖向記憶的深淵: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你叫南嘉,好不好?”

  一個溫潤如玉、帶著無限期許與寵溺的男聲,如同初春的暖陽,卻在她心頭烙下最深的名字印記,那是……命名之初。

  “少溦,我的妹妹,你該醒過來了。”

  一個低沉喑啞卻又不容抗拒的男聲,如同穿透亙古迷霧的鐘聲,直抵她意識的最核心。

  少溦?少溦是誰?更何況她也不叫這個名字啊。

  “姐姐,我不是小孩了,以后我保護你!”

  一個清脆嬌憨、充滿依賴與勇氣的少女聲音,帶著不顧一切的熱忱。

  是星星!她拼盡全力想要守護的妹妹!

  “師父,你是不要我了嗎?”

  一個帶著少年委屈和濃濃不安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師父?什么師父?她哪兒來的徒弟啊!

  “殿下,我永遠都是你手中最快的刀。”

  一個低沉堅定、帶著絕對忠誠與獻祭般覺悟的聲音,冰冷而銳利。

  是誰?這又是誰?她的刀?什么刀?菜刀嗎?

  還有更多……無數模糊的、哭泣的、歡笑的、哀求的、命令的、呢喃的……

  屬于不同面孔、不同身份、不同時空的聲音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瘋狂地沖撞著她的意識壁壘!

  “呃啊——!”

  穆南嘉痛苦地抱緊頭顱!聲音!身份!情感!——在顱內瘋狂撕扯、重疊、爆炸!

  “南嘉”的溫柔烙印,“少溦”的威嚴召喚,“姐姐”的沉重牽掛,“師父”的無聲期許,“殿下”的冰冷忠誠……

  每一個稱謂都化作帶刺的鎖鏈,每一份情感都成為穿刺靈魂的鋼針!

  “我是誰?!”

  無聲的吶喊撕裂胸腔,她的身體在精神的風暴中搖搖欲墜。

  光幕扭曲,小島如碎鏡般崩裂,腳下的土地溶解成虛無。

  穿梭的面具人感應到她的劇痛,步伐化作疾馳的流光,身影淡薄如即將消逝的煙塵。

  唯有那些核心的呼喚,在混沌中愈發刺耳,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意識深處:

  “少溦,我的妹妹,你該醒過來了。”

  “醒過來……”

  “醒過來!”

  驟然——

  一個稚嫩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如同破曉的第一縷光,斬斷了溫柔的束縛,碾碎了依賴的絮語,湮滅了不安的嗡鳴,凌駕于所有忠誠的誓言之上!

  它攜帶著血脈的共鳴與神格的本源之力,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意志:

  “姐姐,醒醒。”

  轟——!

  這聲呼喚,是劈開混沌識海的驚雷!

  穆南嘉猛地抬頭!

  那雙被血絲與混亂吞噬的眼眸深處,一點銳利到刺穿靈魂、清明到洞悉萬物的光芒,如同寒星撕裂永夜,驟然爆發!

  無形巨掌按下暫停:震動的小島僵死,奔涌的海浪凝成冰雕,穿梭的面具人淪為褪色的壁畫。

  光幕深處,一雙手向她探來。稚嫩,卻蘊含著開天辟地的力量。

  她指尖微顫,終于握緊那冰涼與滾燙交織的掌心。

  下一秒——

  她一腳踏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睜眼時,穆南嘉的視線里赫然擠進三張焦急的面容,頭頂是熟悉的、有些破舊的茅草屋頂。

  “姐姐,你可算醒了!“

  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幾乎要撲到她身上,

  “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應聲,阿爹差點就跑去找李大夫了!“

  穆南嘉撐著身子坐起來,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沒事的,星星。我就是做了個噩夢,魘住了而已。“

  她故作輕松地揮了揮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都能打套太極呢!“

  可剛一起身,眼前突然一陣發黑,她踉蹌了一下。

  “還說沒事!“沈翠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嗔怪地瞪了一眼,

  “臉色白得跟紙似的,逞什么強?“

  穆南嘉訕訕地笑了笑,揉了揉太陽穴:

  “真沒事,可能是睡久了,有點頭暈。“

  “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吃口飯去看鋪子吧。“

  鐵柱哥拍了拍她的肩,

  “再磨蹭,好地段都要被人搶光了。“

  夫妻倆叮囑幾句便出了門,房間里只剩下還賴在床上的夏若星。

  穆南嘉抓起外套正要穿,小姑娘卻突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姐姐,我跟你說哦,我小叔叔今天要回來!“

  “小叔叔?“

  她系衣帶的動作一頓,眉頭微蹙,“這么快?“

  星星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剛才隔壁王嬸家的小王哥說的,小叔叔托人捎了信,說是午時就能到村口!“

  穆南嘉指尖微微收緊,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她垂下眼,語氣平靜:“是嗎?小星星,你看起來很開心?“

  “對啊,我好久都沒見過小叔叔了,而且我有種感覺,小叔叔會很喜歡姐姐。”

  “這樣,姐姐就有更多的人喜歡了。”

  穆南嘉指尖微微一頓,衣帶在手中無意識地繞了一圈。

  她抬眼看向星星,小姑娘正晃著腳丫,眼里盛滿雀躍的光。

  “哦?“

  她狀似隨意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星星的發頂,

  “為什么這么肯定小叔叔會喜歡我?“

  星星突然停下晃動的腳丫,神秘兮兮地湊近:“因為...“

  她壓低聲音,“我昨晚夢見小叔叔牽著你的手,在院子里看星星呢!

  穆南嘉聞言,指尖微微一頓,隨即毫不客氣地在星星腦門上輕輕一彈:

  “小丫頭片子,整天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夢呢?“

  “哎呀!“星星捂著額頭,小嘴撅得老高,

  “姐姐,是真的!我做夢向來都會成真的!就比如在你來我家之前,我就夢見一個和你那天穿的衣服一樣的人從天而降,但是那個人被霧擋住了臉,我看不清。”

  穆南嘉指尖微頓,隨即曲起指節在星星額頭上輕輕一磕:“小神棍,又編故事騙糖吃?“

  “才不是!“星星急得直跺腳,棉布睡裙跟著晃出波浪,“上次夢見一個仙女姐姐從梧桐樹上飄下來,三天后你就來了!“

  星星突然踮起腳尖,小手緊緊攥住穆南嘉的衣角,聲音壓得極低:

  “可是夢里...姐姐的臉藏在霧里,像被什么人...“

  她突然打了個寒顫,

  “...故意藏起來一樣。“

  “小鬼頭,“

  穆南嘉屈指輕敲她發頂,

  “再胡說八道,今天的桂花糖可就沒收了啊。“

  她利落地系好最后一粒盤扣,拎起還在嘟囔的小丫頭就往門外走——

  再讓這丫頭說下去,怕是要連她上輩子是棵歪脖子樹都能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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