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回家路上，路晴桑問張星，“你認識一個叫陳陽的男孩嗎？”
“靈南村的陳陽嗎，認識啊，怎么了路姐姐？”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可以跟我說說嗎？”
張星歪頭想了想，“我知道他父親不在了，每天都要做很多活，挺可憐的。”
“他平常話很少，但人挺好的，沒見過他欺負比自己年紀小的。”
“有一回，我在河邊扭了腳，還是他扶我回家的。”
路晴桑點點頭，聽了張星的描述，更堅定了想要幫一幫陳陽的想法。這樣一個品性不錯、渴望讀書的好苗子，被耽誤就太可惜了！
“星星，一會兒吃完飯，你能不能幫我把陳陽喊出來，我有點事情要問他。”她準備先跟陳陽本人確認一些情況，再考慮該怎么幫他。
“沒問題路姐姐，我吃完飯就去喊他出來玩。”
“不要讓他家里知道啊，也不要提起我。”
午飯后，路晴桑帶上路晴榆去河邊溜達，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等張星去喊人來。
“姐姐，你找那個陳陽說什么事啊？”
“我今天正好看見他蹲在教室外的墻角下偷偷聽課，看他很想讀書，但似乎家里不允許，所以想找他再確認下。”
“我也聽星星哥哥說了，他每天要做可多活，好辛苦。”
“對啊，挺可憐的，如果有機會，或許我們可以幫幫他。”
路晴榆握緊小拳頭，“姐姐，我也可以幫忙的。”
“嗯，少不了我們家阿榆。不過這件事記得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啊。”
“娘親也不可以說嗎？”
路晴桑揉揉他的小腦袋，“娘親當然可以，我們三個人之間沒有秘密。”
沒過多久，張星領著陳陽過來了。陳陽一看見她，就停了腳步，似乎想跑。張星見他不走了，拉住他胳膊，“我路姐姐找你就問幾句話，她不是壞人，你放心。”
陳陽被張星拽著，踉蹌幾步走到樹蔭下。張星拉他坐下，“路姐姐，這就是陳陽，你要找他問什么啊？”
陳陽抬頭看路晴桑一眼，低頭沉默。
路晴桑不清楚陳陽認不認識她，打算先自我介紹，“陳陽你好，我是路晴桑，學堂路先生的女兒。我也會負責一部分學堂事務，包括學生進學。”
陳陽聽到最后一句眼睫顫了顫，低聲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村里好多人都會說起你和路先生。”
“既然你聽說了學堂的事情，想必也知道自己符合學堂進學年齡，我看你應該挺想讀書的，為什么沒有報名呢？”路晴桑也不由的放低聲音。
陳陽再次沉默了，路晴桑猜測他是不愿宣揚家里的事情，只能自己點破，“是你大伯母想讓你在家干活，不想放你來讀書嗎？”
陳陽遲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
唉！這孩子常年被壓迫的都有點畏畏縮縮了。
路晴桑再度開口，“你不愿說，我又怎么幫你呢？”
陳陽猛地抬頭，啞著聲音道：“你愿意幫我？”
“那得你先告訴我實情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從何幫起呢？”
看著路晴桑坦然的表情，又想起這段時間聽到的關于她的事跡。
她這么小的年紀就能把學堂建起來，聽說還教族里種什么新的蔬菜，她這么厲害，或許真能幫到他，他自己是真的沒辦法了。
考慮片刻，陳陽終于開口，“聽說族里要辦學堂，我特別開心……”回憶起當天的情形，他心里依然無比苦悶。
那天，族長宣布了要辦學堂，且每月束脩只收五斤糧。他歡喜瘋了，趕忙跑回去告訴他娘，她娘知道后也特別高興，“我兒可算實現愿望了。”轉念一想又有點不踏實。
小孩子想的少，不懂她的擔憂，自顧在一旁傻樂，“走，我們去跟你祖父祖母商量。”
老兩口一聽族學束脩這么少，也很樂意送他去學堂，“讀書好哇，以后我們陽陽努力考個秀才！”
“呵，娘當秀才是好考的哇，全靈寶鎮才幾個。”他伯母大陳氏聽見里面說話聲，邊嘲諷邊往里走，“就他還想考秀才，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老大家的，話也不能這么說，這讀書人誰不想考功名，想想總沒錯。”
大陳氏當即雙手叉腰，大聲吼道：“你們還真想送他去學堂啊，自從老二走了，他娘倆吃我們的喝我們的，現在還要搭糧送他去學堂，憑什么啊，我家阿貴都沒讀過書，我不同意。”
他祖父祖母對視一眼，一時沉默下來，他母親忍了又忍終于鼓起勇氣上前，“大嫂若是不愿意，我們可以分家，以后我一個人供陽陽讀書。”
大陳氏似是沒想到她敢提分家，一下愣住了。
剛剛一直沒開口的祖父立馬反對，“不行！我們老兩口還活著，你們就鬧分家，傳出去成啥樣了？”
大陳氏得意笑笑，她就知道老兩口不可能同意的。哼，還想分家？她還要這兩人給她干活呢。
“爹，不分家也可以，那陽陽讀書的事情？”
他祖父看一眼大陳氏，正準備開口，大陳氏忙截住話頭，“爹，雖然這束脩不算多，可讀書后總免不了別的花銷，咱全家可都靠你大兒子在外賣力氣掙辛苦錢呢。”
“更何況阿貴都沒讀過書，憑啥我家掙的錢要花他陳陽身上？”
他祖父祖母齊齊嘆口氣，他們老兩口年紀不小了，雖然還能干的動活，但以后還得靠老大家的，看一眼陳陽，突然不知道該說啥。
陳陽低著頭，眼睛紅紅的，他很想說他們從來就沒花過大伯家的錢。
以前他爹還在時，做工掙的錢大多都交了公中。他爹走了，家里地里大部分活都是他和他娘干，他們吃的糧全是靠自己得來的，憑什么這么說他們！
可是他娘紅著眼拉住他的袖子，沖他搖了搖頭。她知道，老兩口不可能同意分家，他們以后要靠老大家，自然得聽老大家的。
所以他想讀書的愿望又算什么呢，除了他娘沒有人會在意。只是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居然說要幫他。
聽完陳陽的回憶，路晴桑心里很堵，不愿作為的祖父母，胡攪蠻纏的伯母，無能為力的母親，這孩子的生存環境還真是艱難啊。
她沒想到只是每個月五斤糧而已，竟引發出這樣一場爭吵，把人性的自私展現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