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貪戀的溫情
一夜的時光悄然流逝,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如同一位溫柔的母親,輕輕灑在了簡陋的漁舍窗沿上,給這片寧靜的空間帶來了一抹淡淡的暖意。
躺在漁舍那張破舊的木床上的烏玄子,在昏迷中逐漸感受到眼眶處傳來的陣陣熱意,那是他身上的傷口在逐漸愈合的跡象。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自己剩下的那只獨眼。
由于長時間未曾接觸過人間刺眼的光線,他的眼睛一時間還不能適應,只能瞇縫著,試圖看清周圍的環境。
烏玄子環顧四周,只見周遭的擺設陌生而簡陋,破舊的家具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他低頭看看自己,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粗糙的漁衣,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海腥味。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的困惑和迷茫。
就在此時,漁夫妻子端著一盆清水走進了屋內,想看看這位被丈夫救回來的陌生人是否醒了。
當她看到烏玄子正用那雙充滿警惕的眼睛打量四周時,立即關切地喊道:“呦!你醒了呀!”
她的聲音爽朗而熱情,仿佛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漁舍內的寒意。
然而,烏玄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他如驚弓之鳥般看向來人,身體不自覺地擺出防御的姿態。
他的右手則悄悄地摸向腰間,雖然那里已經空空如也,但他的習慣還是讓他做出了這個動作。
他警惕地注視著漁夫妻子,生怕她會對自己不利。
漁夫妻子見狀,有些驚訝和不解。
她停下腳步,微笑著解釋道:“誒呀,這位兄弟,你別怕,是我家丈夫昨天把你從海灘上救了回來。”
“誒呦,你這身上的全是傷,這是咋回事兒啊?”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和善意,試圖讓烏玄子放下心中的戒備。
聽到漁夫妻子的解釋,烏玄子這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然而,他仍舊默不作聲,只是用那只充滿戒心的眼睛繼續打量著這位熱心腸的漁家婦女。
漁夫妻子見狀,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然后轉身出去找自己的丈夫。
她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誒!當家的,人醒了,我問他他也不做聲,不會是個啞巴吧。”
聽到妻子的叫喊,漁夫停下了劈柴的斧頭。
他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后輕聲責備道:“誒呦娘子,你說話輕些,別讓人家聽了去,多不好。”
聞言,漁夫妻子立馬噤了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嗨,我這大嗓門。”
漁夫則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人醒了就好。你先去做飯吧,我待會兒借著送飯的功夫去問問。”
“人家若是不愿意說,也就算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嘛。”漁夫道。
“都聽你的。”漁夫妻子含笑應道。
說完,她便轉身走進了廚房,開始忙碌起來,淘米、切菜、下鍋……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而漁夫則整理了一下衣衫,準備等飯菜做好后,去探探這位神秘人。
烏玄子他靜靜地躺在床上,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對于復仇的事,以他現在這幅重傷殘破的身軀根本不用去想,只能在這漁村中暫時躲避風波。
漁夫一手端著一鍋煮好的泛著熱氣兒的海鮮粥,另一手則拿著兩只筷子,大步流星地走進了臥房。
他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大聲招呼道:“來大兄弟,嘗嘗這新鮮出爐的海鮮粥,清淡可口,正好給你補補身子。”
烏玄子坐在房間的一角,用那只獨眼靜靜地凝視著對面的漁夫,仿佛要將對方看個透徹,久到漁夫都有些不安了起來。
良久,烏玄子終于動了動,緩緩伸出手,接過了漁夫遞來的筷子。
他依舊保持著沉默,只是靜靜地盯著碗中的粥,然后慢慢張口吃了起來。
感受著嘴里傳來的溫度,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越吃越快。
漁夫見狀,憨憨地笑了起來,他拍拍烏玄子的肩膀,說道:“誒呦呦,大兄弟你慢些吃,鍋里還有呢!咱不急,不夠我再給你盛。”他的話里話外滿是真切的關懷。
他又補充道:“咱們這兒小漁村的,條件簡陋,飯食也粗陋了些,你多擔待著些昂。”
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烏玄子這才抬起頭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足與愜意。
很久未打理的頭發也不免粘上了粥水,海藻似的胡亂粘在臉上,顯得有些狼狽。
但他卻毫不在意,只是低頭靜靜地看著空空如也的碗底。
漁夫見狀,心領神會地問道:“還要嗎?”
烏玄子也不看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漁夫見狀,拿過烏玄子手里的粗陶碗,轉身又去了廚房。
廚房里。
“咋樣?”漁夫妻子湊在漁夫身邊,小聲的問道。
“不咋。”漁夫搖了搖頭,“他應該是餓急了,除了點頭搖頭就沒別的動靜了。”
“這樣啊……”漁夫妻子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看著丈夫又盛了碗粥,連忙小聲喊到:“你別光顧著給別人盛,咱家就這么點米糧,給自己留點兒!”
她最是知道自家當家的性子,個頂個的熱心腸,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別人。
“知道了,救人救到底嘛,總不能連飯都不給別人吃飽咯!”漁夫答道。
“我昨日不是剛打到好些魚貨,趕明兒就去集市上買些米面回來,再給你帶盒胭脂水粉。”漁夫笑瞇瞇的看著自家妻子,好聲好氣道。
“胭脂水粉有啥好的,又不能填飽肚子!不如多換些零錢來。”漁夫妻子紅了臉,害羞地拍了下漁夫的肩膀。
“我去啦!”漁夫拿肩膀懟了下自家夫人,笑瞇瞇的把粥端去臥房。
沒有什么動人的情話,這是兩夫妻間最質樸的告白,日子不就是這么細水流長的過嘛。
“粥來咯!”漁夫一邊熱情洋溢地呼喚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手里那碗熱氣騰騰的粥遞給烏玄子。
“慢些吃,小心燙。”漁夫提醒道,生怕烏玄子因為急著吃而被燙傷。
烏玄子接過粥碗,感受著手中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碗壁傳遞過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清晰。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早年的他身居高位,向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沒人敢對他不敬也沒人敢靠近他,后來一朝落魄,也是一個人度過了近百年的孤寂時光。
從沒有人對他這般……這般好。
這次他不再急了,慢慢的吃著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好像在細細品味。
看他快吃完了,漁夫這才開了口,“兄弟,你會說話不?”他問道。
烏玄子點了點頭。
漁夫坐在烏玄子的對面,問道:“兄弟,那你叫啥名兒?家住哪里?咋會弄成這個樣子?”
烏玄子看著漁夫關切的眼神,他猶豫了片刻,緩緩開了口。
依舊是那副殘破的嗓音,每說一個字都像有刀片在喉間翻滾。
“我叫烏玄子,被族人趕出來了”他就這么說了簡短的十二個字。
勉強聽懂烏玄子的話,漁夫皺著眉陷入了沉思。
“還是個苦命人吶。”看著烏玄子沉默不語的模樣,漁夫一陣感慨。
他抿著嘴點點頭,也不再多問,再問下去不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嘛!
漁夫拍了拍烏玄子的肩膀安慰道:“唉,人生在世,誰還沒個坎坷呢。小兄弟你別放棄。”
烏玄子抬眼看向漁夫,又見他開口道:“你我相遇也是緣分,若是不嫌棄,就現在我家住下,等傷好了在另謀出路。”
“為什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烏玄子雙唇微顫,囁嚅道,“你不怕我是壞人?”
漁夫湊近后才聽清楚,又在烏玄子的肩頭重重一拍,說道:“嗨——有啥為不為的!”
他滿不在意地繼續說道,“況且就你這身體狀況,能不能打得過我還不一定呢!”說著,漁夫炫耀起自己結實粗壯的胳膊。
烏玄子見狀,也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口森白如霜的牙齒,然而由于許久未曾笑過,他的面部肌肉顯得無比僵硬,面容扭曲,笑得比哭的還難看。
“好了,你先在這里好好休息著,別太客氣了。”漁夫起身,他轉身望向窗外,夕陽的余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泛起一片金黃。
“等會兒,我讓你嫂子給你收拾一下頭發,看你這樣子也該梳洗一番了,過去的便都過去了。”
漁夫的話語無比熟捏自然,仿對待自己的家人一般。
聽到他的話,烏玄子握了握拳頭,心中多了一絲莫名的惶恐,這樣的好,他真的配嗎?
漁夫走后,他的妻子端著一個木盆走了進來,笑著對烏玄子說:“小兄弟,你的事我都聽我當家的說了,你別拘束,把這兒當你自己家住下便是。”
她把工具放在旁邊,將一塊帕子遞給烏玄子,示意他擦擦臉。
然后拿起里邊的梳子和烏玄子的頭發。
被握住的一瞬間烏玄子有片刻的僵硬,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放松下來,拿起帕子慢慢擦試著自己的嘴角,看著帕子上沾著的米粒,他有些面紅。
被關押了這么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無盡的囚禁生活仿佛要將他徹底吞噬,都快要讓他忘了體面為何物。
這般想著,烏玄子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泛過一抹怨毒的寒光。
由于頭發太過雜亂,只能從發尾入手,先把發尾一點一點給梳順咯,再慢慢梳到頭頂。
“你別怕,我梳頭的功夫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好,要是疼了就和我說。”她笑瞇瞇地說道
“好”烏玄子仇恨的思緒被驟然打斷,回過神來低聲道。
“你這頭發可真好,烏黑烏黑的,比我們女兒的頭發還好”,漁夫的妻子打趣道。
“謝、謝謝”烏玄子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也微微泛起了紅。
漁夫妻子給他梳頭發時,用的是家家戶戶都常見的那種篦子,梳齒既密又長,可以將頭發里藏匿的細小臟東西一一梳出。
那篦子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拂過頭皮,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感,仿佛連心也被慢慢梳通。
接下來的日子里,漁夫和妻子悉心照料著烏玄子。
他們給他準備了豐富的食物,幫他治療傷處……好像真的把他當成了家人一般。
烏玄子的身體也逐漸恢復,眼神中逐漸有了生機。
在漁村的日子里,是烏玄子自出生起有過的最快活的日子。
但他絕不能忘記!
這份來自人界的溫情雖令人心生貪念。
可是,他心中的深仇大恨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一刻不停地灼燒著他的靈魂,那是他無法逃避,更無法遺忘的痛苦記憶。
這份大仇和屈辱怎能不報!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源于那些愚昧無知、自以為是的皇族!
他們口口聲聲宣揚和平與規矩,但實際上卻只是用這些虛偽的口號來掩飾他們的貪婪與野心。
什么和平!什么規矩!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用來操縱和控制別人的工具,一切都是假的!
強者為王有什么不對,弱族就應該被統治,他都是為了整個鮫族考慮!
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他決心要讓這些虛偽的皇族們統統付出代價!
他要揭露他們的真面目,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如何在幕后操縱一切。
他要讓他們知道,誰才是對的,誰才是錯的!
這份仇恨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時刻提醒著他那些無法挽回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