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咚咚咚——”
媽媽的額頭被活生生地砸向墻面,一下又一下。
拉扯著她頭發的男人,是我的父親。
“賤貨,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
他雙眼猩紅,嘴里罵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臟話。
恨意涌上心頭,我拿起水果刀沖了上去。
可誰知,男人一把甩開,刀刃劃過我的脖頸。
一瞬間,疼痛感侵襲,我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就在我要合眼的時候,只見媽媽艱難地向我爬來,她撕心裂肺的吼聲在我耳畔回蕩。
再次睜眼,我穿越了。
而且在媽媽的二十歲。
這一年,她未婚。
01.
是的,我死了。
受不了魔鬼父親的折磨和虐待,我不得不在他對媽媽數次拳打腳踢后,用生命做出反抗。
一直以來,我的媽媽——李香玉,都用她樸素的觀念教育我,用她弱小的身體保護我。
只不過,她這輩子過得太慘,攤上了這樣一個家暴男、出軌男、渣男!
我恨,我恨我的父親為什么不能是個正常人。
我更恨,我更恨自己沒用,無法替媽媽分擔。
這一夜,他又喝了點酒,醉醺醺地闖回家。
此時媽媽正在幫我收拾上大學用的行李,而他一回來,就不管不顧地撕扯著媽媽的衣服。
“張強,你放開我!”媽媽一個勁兒地掙扎。
可是她一個柔弱女子哪里弄得過一個大老爺們,何況還是個醉漢。
看我媽不從,張強直接招呼了一巴掌。
“啪——”一聲巨響后,五個火辣辣的指印在媽媽的臉上顯得刺目。
我直接嚇得跌坐在地。
沒成想,張強怒火中燒,直接將媽媽按在地上揍。
我見媽媽口吐白沫,儼然一副被揍得失去意識的模樣。
這不是媽媽第一次被家暴。
自打我記事以來,媽媽總是被張強打。
以前他還會哭著跪下求媽媽原諒,可現在只要他不高興,媽媽就少不了皮肉之苦。
我勸媽媽離開他,可是媽媽卻說:“你要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會被別人瞧不起。”
于是,這一忍耐,就忍了十幾年。
“求你別打了,別打了。”
我抱著頭縮成一團,嘴里嗚嗚咽咽地哭著求饒。
突然,張強停下手中的動作。
他嘴角上揚瞥了瞥我。
緊接著,他一邊解開褲腰帶,一邊向我走來。
“既然你替你媽求饒,那你也能替你媽做。”
禽獸!
變態!
惡魔!
我一個勁兒地往后退,可他步步緊逼,越來越近。
就在他伸手要抓住我的雙腿時,媽媽沙啞地嗓音吼道,“張強,你他媽的真混蛋!”
緊接著,媽媽一把抱住張強,將他扯著連連后退了幾步。
這一舉動徹底惹怒了他。
張強一下子抓住媽媽的頭發,將她的額頭砸向水泥墻面。
“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死神之錘的撞擊聲。
淚水與血水交織混合,從媽媽的臉上緩緩落下。
我已泣不成聲,看著桌子上的水果刀,我咬牙狠心拿了起來。
下一秒,我將刀對著張強沖了過去。
可誰知,張強的力氣比我大多了,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腕,直接將刀甩開。
泛著銀光的刀刃直勾勾地沖我襲來,“撕拉”一聲劃開了我的脖頸。
我下意識地用手按住,可是血卻止不住地噴涌而出。
我想喊媽媽,可喉嚨里濃烈的血腥味慢慢散開。
不過一會兒,我倒了下去,眼皮也不由自主地要合上。
最后我只看見媽媽鼻青臉腫向我艱難爬來的畫面。
她的嘴里喊道,“安安!我的寶貝安安啊!”
02.
再次睜眼,我躺在醫院里。
難道我被救活了?
我下意識伸手去摸摸脖子,倒是一點疼痛感都沒有。
很快,更令我奇怪的是,不大不小的醫院墻面竟然泛著老舊的黃色。
印象中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夾雜著各種霉味、汗味。
更重要的是,我躺的病床居然是個鐵床木板,動一下還有“嘎吱嘎吱”的響聲。
實在是太破舊、太落后了,就像是上個世紀的醫院一樣。
突然,一位穿著淡黃色連衣裙,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笑著問道,“同志,你沒事吧?剛看你在車間中暑,這才送你來門診。”
她的語氣溫柔,態度親切。
一雙杏眼又大又亮,烏黑的眸子就像是黑夜里的星辰,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起來就像是我的媽媽。
“媽.....”我看著她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開口。
聽到我的話后,她明顯一愣,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同志,我看你還沒清醒,再休息會吧。”
被她這樣一提醒,我也才意識到。
明明我死在了家里。
明明我死在了媽媽面前。
怎么現在安然無事地躺在病床上?
而且周圍的一切、眼前的人,都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小聲問道,“你是誰?”
“同志你好,我是生產一車間的李香玉,今天走得急撞到了你,真是不好意.......”
李香玉?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驚訝地抓住她,“現在是什么時候?幾幾年?幾月幾號?”
她有些詫異,八成也沒想到我會問這個,結結巴巴地回道,“一九八八年,七月三號。”
我穿越了。
穿越到了媽媽年輕的時候。
一九八八年七月三號,距離她結婚生子還有三個月。
03.
“同志,我不跟你說了,我今天還忙著去......“說到這兒,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她扭捏地要走。
“哎呦喂、哎呦喂。”我裝模作樣地叫了起來,“撞了人就想走?”
媽媽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同志,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不是要走,我是要去.....相親。”
說到最后兩個字,她的臉紅了半邊。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大家的思想還比較保守。
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相親,都難以啟齒。
我當然知道媽媽是去相親,而且這個相親對象就是之后的惡魔——張強!
“相親怎么了?相親就不管我了?”我故作生氣,希望以此阻止她去相親。
可是媽媽似乎鐵了心要去,滿是著急地說,“同志,你給我留個名字和地址,我相親完一定登門致歉。”
說著,她就要離開。
我一把抓住她,“我....我叫.....”一時間,我吞吞吐吐也說不上自己的名字,索性隨便想了個,“我叫小翠,你別走,我怕你耍賴,你必須帶著我。”
聽到我的說法,媽媽也是愣住。
相親帶給陌生人?恐怕不好吧......
可眼下也沒別的辦法。
她點點頭,“好吧好吧。”
坐上她借來的二八大杠,一路向北來到了縣城邊上的一間破舊茅草屋。
推開門走進去,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味道撲面而來,一男一女坐在院子里。
男人長相猥瑣,干瘦黝黑的皮包骨像是個竹竿。
再次看到張強,我氣得捏緊拳頭止不住顫抖。
媽媽拍了拍我的肩膀,“沒事兒,你就坐旁邊不說話。”
我看著長相素凈,一臉春風的媽媽,心里更是難過。
張強身邊坐著一個身材佝僂的老婦人,我知道那是張強的媽。
她從小就不喜歡我,總是說“女孩不如男孩好”,后來我考上大學,她還罵我媽生了個賠錢貨。
“你就是李香玉?”老婆子先開口,“還沒進門兒呢就讓俺一個老婆子好等。”
她陰陽怪氣一番。
媽媽自知是來晚了,陪著笑道歉,“抱歉抱歉,遇上點事兒。”
她拉了拉我,又道,“不小心撞到人了。”
老婆子看了一眼我,“做事兒毛毛躁躁,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照顧好俺家強子。”
這死老太婆,每句話聽著都這么刺耳,可媽媽卻還是忍氣吞聲。
“哎呦。”我提高了音量,“還沒進門兒呢,就想進門兒的事,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話一出,張強直接站了起來,“你說誰癩蛤蟆?”
“誰搭話就是誰咯。”
“好好好,李香玉,相親還帶了個幫手是吧?你要是對俺不滿意,去跟花主任說去。”
花主任?
媽媽拉著我坐了下來,“她撞壞了腦袋,說話不利索,別和她計較。”
“得了,今天是說正事兒。”老婆子也拉著張強坐了下來,“俺家強子雖然比你大12歲,但是以后你得勤快點。”
大12歲這事兒我知道,張強本就是出了名的老光棍,也不知道靠什么手段找上了我媽。
媽媽笑了笑,“大娘,搭伙過日子得夫妻合力,您說是不?”
她語氣溫和,說的道理也實在。可老婆子一臉兇相,“什么合力不合力,女人家的不干活還能做什么?”
“你兒子是缺胳膊少腿兒啊還是半身不遂?什么事都靠女人,我看他直接拴個繩子和門口大黃一樣得了,哦不,大黃還會看門,你兒子啥也不會。”
說完這串話,老婆子臉色都紫成了茄子。
“俺兒子可是城市戶口,她嫁過來可是光宗耀祖!”老婆子又接上一句。
“往上數三代大家都是農民,拿你當人,裝都裝不像,我呸!”
張強一拍桌子,“你說話干凈點!”
“你說話這么沖干嘛?活不到明天了?”我也跟著一拍桌子,氣勢上不輸分毫。
一旁的媽媽對眼前的場景已然看呆了,她趕緊拉住我說,“大娘,強子,她開玩笑呢,你們別和個孩子計較。”
孩子?
我皺了皺眉頭,難道我看起來很小嗎?
老婆子擺了擺手,“算了算了。”
04.
媽媽倒了杯水,遞到對面,“消消火,消消火。”
“李香玉,你是不是瞧不上俺?”張強一臉怒火。
媽媽似乎有些為難,她尷尬地笑了笑。
還不等她說話,老婆子又道,“強子啊,你早點和那個什么花主任說吧,就說他介紹的人,俺們可擔不起。”
聽到這話,媽媽臉色一變,“別別別,我沒別的意思。”
“那就是瞧得上俺?”張強眼神一亮,色瞇瞇的盯著媽媽,黑黢黢的手一把抓住媽媽。
聽了媽媽松口,對方緊皺的眉頭也逐漸舒展。
老婆子自然看得出他兒子喜歡這姑娘,咳嗽了一聲道,“你嫁過來之后,別去上班,好好在家生一窩大胖小子就行。”
呸,重男輕女的老古板。
“怎么,你家有皇位要繼承?”
我這嘴,還真是控制不住!
媽媽噗嗤笑了一聲,在桌子下面偷偷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對面似乎沒聽得出來我的陰陽怪氣,又或者是不想和我搭話。
轉而說道,“強子畢竟是男人,在外面有些關系正常,你也別委屈,吃虧也是為他著想。”
都自由戀愛時代了,還搞三妻四妾那一套?有臉說的。
“吃虧是福?那我祝您福如東海!”
說完這句話,我起身拉著媽媽走人。
他們娘兒倆在后面一路哎哎哎的喊著。
我轉頭罵道,“我祝您老張家兒孫滿堂,全靠外面兄弟幫忙!我祝您二位多幾張臉皮,省得來不及丟!我祝您天冷蓋土,多幾件唐裝!最后,有福之人不進無福之門,拜拜了您嘞!”
一番話,直接噎死住面前的倆人。
只見老婆子被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張強緊張地喊道,“媽!媽!你怎么了?媽!”
我和媽媽使了個眼色跑了,坐上二八大杠,媽媽臉上卻露出了我鮮少看到的笑容,“小翠,你別說,你那話一套一套的,還真把我說舒服了。”
“還怕你不高興呢。”
“我有啥不高興,那個張強,一看就是個不上路子的。”
“那你為啥和他相親?”
說到這兒,腳踏車停了下來。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