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腦死亡后，方馳把兒子的心臟捐贈給了青梅的女兒。

　　他安慰青梅「當年你也救過我一命，就當小樂替爸爸報恩了。」

　　可方馳不知道，當年在火海里義無反顧救他的人是我。

　　后來，他問我，他死后可不可以和我們葬在一起，永遠陪著我們。

　　我拒絕了他。

　　「你的骨灰，我們不想見到，揚海里吧。」

　　1.

　　小樂溺水時，方馳是在場的。

　　救生員摟著小樂的瘦小的身體大喊呼救時，方馳正扶著佟欣女兒的泳圈逗得她咯咯樂。

　　「叔叔，小樂哥哥去哪兒了？」

　　「別管他，跟他媽一樣倔脾氣，說兩句就生氣，讓他自己氣一會兒吧。」

　　方馳不喜歡小樂，而且從來不隱藏他的感情。

　　「叮當累了嗎？要是感覺不舒服咱們就上岸休息一會兒。」

　　等我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小樂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

　　醫生說要是再早一點點送來都有希望，長時間的窒息造成的傷害已經不可逆轉了。

　　我想起出門前小樂還活蹦亂跳，叮囑我準備好他愛吃的蛋糕。

　　而轉眼間那小小的人兒躺在那里，臉上罩著呼吸機再也不會喊媽媽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是事實。

　　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想哭就哭。

　　我卻一點也哭不出來。

　　方馳，你不是答應好要照顧好小樂的嗎？

　　他才五歲，你就把他弄丟了。

　　在樓梯間找到方馳的時候，他正在給佟欣打電話。

　　「你別哭了，欣欣，這不能怪你和叮當，事已至此，你也別太愧疚。」

　　那一刻被壓抑的悲傷和憤怒再也收不住，我把方馳推到墻上，用力砸著他的胸口。

　　「你混蛋！是你害死了小樂，還要在這裝圣母。」

　　方馳掛斷了電話，淡淡地看我。

　　「那孩子就是跟你一樣倔犟愛生氣，叮當只是跟他鬧著玩，他就生氣吼了叮當，要不然我怎么帶著叮當去旁邊玩。」

　　到這個時候方馳還在偏袒佟欣和她的女兒，我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小樂窒息的時候手里緊緊的握著項鏈的吊墜。

　　那枚吊墜是他生日的時候，我熔了我和方馳的婚戒給他打的。

　　我以為，凝結了爸爸媽媽的愛的吊墜會一直陪著他到他成年。

　　可叮當卻要了過去，大笑著將它沉入了游泳池底。

　　2.

　　婆婆趕到醫院時，拉著方馳詢問了一番。

　　得知佟欣和叮當沒事后，才緩了一口氣。

　　她沒有進屋去看小樂，只是遠遠的隔著病房門上的玻璃窗瞅了一眼。

　　「腦死亡是不是就是死了啊，怎么還上著呼吸機，看著怪嚇人的。」

　　她小聲跟醫生嘀咕著。

　　「他還活著，他的身體還活著，他的心臟還在跳痛。」

　　我忍著心痛沖她說道。

　　「你別沖我發火啊，我早就說不能讓方馳一個人帶小樂去游泳，要是你去了，小樂怎么會有危險！」

　　我摸了摸手背上的疤痕，心里一陣刺痛。

　　平常小樂出門都是我陪著，唯獨游泳我不敢去。

　　幾年前的大火在我的左手還有整個后背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從那以后，夏天我都穿著長袖的衣服，生怕被人看到。

　　有一次叮當來家玩，偶然看到我手背的疤痕。

　　她尖叫著跳到一邊說我是恐龍怪獸，皮膚跟恐龍一樣。

　　婆婆笑得前仰后合直夸叮當可愛。

　　只有小樂紅著眼抱住我說他的媽媽怎么都好看。

　　如果不是那場大火留下的疤痕，媽媽怎么會不陪小樂去游泳呢？

　　「難道就這么要死不活的一直住在醫院啊？一天醫藥費得不少錢吧。」

　　醫生詫異地看了眼說話的婆婆，只是遞了個安慰的眼神給我。

　　我知道，婆婆從來都不喜歡我，也不曾喜歡過小樂。

　　她甚至無數次說過，要是方馳當年娶的是佟欣就好了。

　　我以為隱忍和讓步總會換來真心相待。

　　是我錯了，錯得太離譜了，我的小樂承受了太多他不該承受的委屈。

　　3.

　　第二天，奇跡沒有出現，小樂沒有一點醒過來的跡象。

　　在長椅上守了一夜的我狼狽不堪。

　　佟欣帶著叮當來了醫院。

　　「姜蕓姐，你別怪方馳哥哥了，都怪我……」

　　佟欣一開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

　　「都怪我，當初不該因為你們結婚就生氣離家出走，不然我也不會出事生下叮當，現在我們孤兒寡母的總是要靠方馳哥哥照顧。」

　　我捏了捏眉心，這些話在過去幾年我聽得耳朵都起了繭。

　　小樂過生日，我們一家三口買好了迪士尼樂園的票，臨出發方馳就被佟欣叫走了。

　　我們結婚紀念日，普普通通看一場電影，看到一半方馳就會接到信息坐立不安。

　　多少次我一個人守著深夜發燒的小樂，多少次我獨自在醫院為婆婆掛號跑上跑下。

　　方馳的缺席，總會換來佟欣的一句無力的「都怪我」。

　　我不知道，被人玷污這種傷痛，佟欣是怎么做到次次都拿出來說。

　　而這早已變成了她的武器，百試不爽的武器。

　　我轉過頭去沒有理會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病房里小樂。

　　「媽媽，我害怕……小樂哥哥死了對不對？我們能走了嗎？我害怕。」

　　叮當拽著佟欣的衣角滿臉恐懼。

　　「你們為什么要來這里，都給我滾好嗎？」

　　我忍不住吼道。

　　剛回來的方馳只看到我在吼佟欣母女，順勢把她們拉到身后。

　　「姜蕓，我都說了不怪她們，你為什么要為難她們？你總是這么蠻不講理！」

　　看見方馳，佟欣立即紅了眼眶。

　　「方馳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該帶叮當來醫院……」

　　方馳立即蹲下身握住叮當的手，聲音變得柔和。

　　「叮當不怕，咱們走。」

　　他牽著叮當和佟欣消失在樓廊盡頭。

　　仿佛那才是相互依靠相互支撐的一家三口。

　　我怔怔地看著他，然后閉上了眼睛。

　　這種溫柔，他從來沒有給過小樂。

　　4.

　　晚上回家洗漱了我打算回醫院守著小樂。

　　「吃點東西再走吧。」

　　方馳端了一碗面條，對我柔聲說道。

　　剛結婚的時候，我工作很忙，下班到家經常是十點以后了。

　　那時，方馳總是默默的從廚房端出一碗面條，問我是不是又沒吃晚飯。

　　我低頭嗦面的時候，他就會站到背后，輕輕幫我揉捏肩膀，還不忘補上一句。

　　「老婆大人辛苦啦。」

　　可從佟欣回來以后，我們慢慢變得疏遠了。

　　想來，他都很久沒有叫過我老婆了。

　　我不由鼻子一酸，坐在了飯桌前。

　　面條一如過去，簡單卻又安撫了疲憊。

　　可方馳看我的眼神卻終究是變了。

　　他猶豫再三，「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你知道，叮當有嚴重的心臟病，這些年一直在等心臟移植……」

　　我的腦子里嗡嗡的響了起來，接下來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想要小樂的心臟！

　　原來到頭來都是我自己我感動。

　　這片刻的溫情，竟然是殺人的刀。

　　筷子上夾著的溏心蛋抖動了一下，掉入碗里，濺起了星星點點的湯點子。

　　我的心也不停下墜，墜入了失溫的黑暗里。

　　「方馳……」

　　我打斷了他的話。

　　「這些年，你真的愛過小樂嗎？你愛過我嗎？」

　　方馳的眼睫毛微微一顫。

　　「我當然愛你們，可我們欠佟欣的，你知道的，當初不是她從火場里把我們救出來……」

　　「如果要賠，請把我的命賠給她，誰也不許動小樂！」

　　5.

　　小樂的手那么小，握在我手里那么柔軟那么涼。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總纏著我給他講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以前我總想趕緊把他哄睡了，現在我卻那么想他醒過來。

　　「小樂啊……」

　　他的額發軟軟的。

　　「如果你醒過來，媽媽愿意給你講一整夜的故事呢。」

　　可小樂沒有任何反應。

　　小樂曾經問過我，為什么爸爸對他總是冷冷的，對叮當卻寵愛有加。

　　甚至他還小心翼翼的問我，是不是他是方馳的孩子。

　　五歲的孩子已經有了一百個心眼，真是讓人心疼。

　　至于方馳為什么不喜歡小樂，我也一直搞不明白。

　　明明那次是他不要防護措施，說想要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

　　可當我出差回來，拿著檢查報告放在他面前時，他的臉色卻不是很好。

　　我只能安慰小樂，爸爸希望你是個堅強的小男子漢才對你要求高。

　　可我知道，小樂在這個家里受了多少冷落。

　　孩子又有什么錯呢？終究是我連累了他。

　　「哎，這個媽媽真可憐，沒日沒夜的守著孩子，她孩子還能醒過來嗎？」

　　「聽說難了，今天他們家奶奶還過來鬧，拿著醫藥費的單子問醫生貴的藥可不可以別用了，反正也沒用。」

　　「這奶奶也是奇葩，怎么對自己大孫子這么狠得下心。」

　　旁邊的病人家屬小聲聊著八卦。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流。

　　小樂那么乖、那么聽話，可家人卻看不到他的好。

　　凌晨時，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里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有人給我點了外賣，讓我去樓下取。

　　迷迷糊糊下了樓，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我回撥了電話，電話鈴音在遠處響起。

　　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就被人捂住嘴綁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