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精神失常，把兒子從高樓拋下，最后被判處死刑。

　　而騙婚的丈夫、下藥害我的婆婆，卻成了所有人憐憫的對象。

　　再次睜眼，丈夫正含情脈脈地向我求婚。

　　遠處角落里，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婆婆。

　　我死死捏緊手心，暗自發誓。

　　這一次，該死的，是你們！

　　1

　　隨著一聲墜地的巨響，婆婆瘋狂地尖叫起來，立刻推開家門連滾帶爬地沖向樓下。

　　我愣在原地，臂彎已經空掉。

　　可孩子停留在我懷里的溫度，還是那么明晰。

　　我竟然，親手把我的孩子扔下了樓？

　　我死死地盯著窗外的陽光，是那樣干澀刺眼，讓我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或許，我的眼淚，早就在這個日日磋磨我的家里被耗盡了。

　　我的丈夫黃文天跌跌撞撞地過來，只是向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嘶吼著把我拽起來。

　　“你在干什么？武漾你在干什么？那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說著，他下了狠勁，用力地把我甩到了房門口。

　　“我一定要讓你給我兒子償命！”

　　我終于怔怔地流下淚來。

　　抬頭，我哭哭笑笑，狀若瘋癲。

　　“你不是要孩子嗎？我現在倒要看看，沒了孩子，你怎么和白冉復婚！我當然會死，但我也要帶著你們全都下地獄！”

　　黃文天氣得眼睛猩紅，一把把我提溜起來，死命地甩著我的耳光。

　　我感到天旋地轉，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我的孩子，他還那么小，他的身體還那么溫暖，我竟然，對他下了手？

　　不，這不是我，這不會是我！

　　我努力想睜大雙眼整理好思緒，但是被黃文天扇得整個頭都腫了起來，人也越來越恍惚了。

　　直到警察趕到攔下黃文天，我被拷走的那一刻，一個小小的擔架路過了我。

　　白色的床單下，是蜿蜒的血跡。

　　那是我的孩子。

　　耳邊，隱約聽到有鄰居議論。

　　“這女人估計是有精神病，前一段時間我就覺得她不正常了。”

　　“真可惜了，這么好的孩子，當媽的怎么忍心！”

　　“這樣的媽就應該下地獄！我看孩子爸爸就是當場把她打死，我也會拍手叫好！”

　　“可不是嗎，孩子奶奶當場腦出血進了醫院。”

　　我迷茫地盯著呼嘯而去的救護車。

　　精神病？我怎么會成為精神病？

　　我怎么會瘋到要對我的孩子下手？

　　我曾經，明明也是一個溫和善良的人。

　　被警察拖著向前走的時候，我腦海里突然閃過了婆婆的小藥壺。

　　那一碗又一碗莫名其妙的藥。

　　以及某個深夜，婆婆和黃文天低聲的密謀。

　　說已經做好了精神分裂鑒定。

　　原來，他們早就想好怎么算計我了。

　　讓我給他們生個孩子，然后逼迫我離婚，把孩子留給他，好讓他和他不能生育的前妻白冉順利復婚。

　　我咬死了不肯離婚，所以婆婆干脆下藥讓我精神失常，好讓我自動失去撫養孩子的資格。

　　可沒想到，精神失常帶來的結果，竟是先害了我的兒子。

　　我被判了死刑，所有人都在罵我沒有人性。

　　罪魁禍首的丈夫和婆婆，卻安心接受著旁人的安慰。

　　悔恨的淚水成串流下。

　　我不甘心！

　　明明最應該受到報應和懲罰的人，是他們啊。

　　如果能重來一次……

　　2

　　“漾漾，我確實不如你優秀，甚至還有一段婚史，和我在一起是委屈了你。

　　“但是我對你是真心的，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一個人共度余生。

　　“你愿意嫁給我嗎？”

　　我難以置信地閉了閉眼，再次睜眼，黃文天依然好端端地在我面前。

　　他單膝跪地，手中的鉆戒抬得老高。

　　我沒有做夢，我居然回到了黃文天和我求婚的這天。

　　上輩子，我只覺得他的眼神里全是熾熱。

　　當我接過戒指的那一剎那，黃文天甚至眼泛淚光。

　　如今看著他一臉誠摯的樣子，我卻只覺得反胃。

　　我真是太糊涂了，竟然會以為他的眼淚是為我而流。

　　在我說出“我愿意”后那幾秒里，他心里想的，恐怕只有趕緊算計我生下孩子，好和前妻雙宿雙飛吧。

　　我再次抬眼，午后的陽光是那樣刺眼，就像當初我精神錯亂扔下孩子那一刻一樣令人眩暈。

　　人群開始騷動，圍觀的樂子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喊著“在一起，在一起”了。

　　而我的好婆婆杜家萍，就隱匿在人群里觀察著這邊的動靜，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他們母子倆想必已經竊喜不已，覺得終于拿捏住了一個可靠的“生孩子工具”了。

　　好啊，正好我也想陪你們玩一玩。

　　如果只是簡單地改變了命運走向，還不足以抵消上輩子我和我孩子受的那些苦。

　　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我收起思緒，低頭看向黃文天。

　　然后笑了笑，往后退了兩步，迎著他詫異的眼神，低聲問。

　　“你既然說了那么多你的缺點，那我也要好好考慮一下了，如果你能給我的只是虛無縹緲的真心，我怎么能信任你，把自己托付給你呢？”

　　黃文天的手一抖，差點把戒指盒摔落在地。

　　圍觀的群眾也安靜了下來，屏息凝神地關注著這邊的動靜。

　　黃文天有些慌亂，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我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是我對你是真心的！以后你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斂去笑容：“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可是有那么多沒有這么多缺點的男人可供我選擇，我為什么要嫁給你呢？”

　　黃文天已經語無倫次了，他根本搞不清我在做什么，站也不是，繼續跪著也不是。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有男人開始為黃文天鳴不平。

　　“這女的拽什么呀？人家都多真摯了，現在的女人真難伺候。”

　　“還為什么要嫁，肯定是談到一定地步了，才會求婚啊，這不是當眾給人家下臉子？以后嫁過去有她好受的。”

　　“她現在耍這個威風干什么？等結婚了還不是得乖乖洗衣服做飯。”

　　我的眼睛漸漸清明。

　　其實這個時候，我和黃文天交往不到半年。

　　黃文天是我的初戀，他風趣幽默，穩重成熟，以我最喜歡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不消一個月，我已經淪陷。

　　有不少男人追我，但我從未動過心。

　　我只覺得人生還那么長，我完全可以等到我喜歡的人。

　　而遇見和我的理想型完美符合的黃文天后，我徹底沉迷了。

　　可是，當你覺得和一個人十分適合，又相處得非常愉快時，往往說明是對方在向下兼容，有意為之。

　　對付我這個情場小白，黃文天手拿把掐。

　　他早就對我摸好了底，按照我所喜歡的樣子進行了偽裝。

　　但因為黃文天此前的婚史，我依然有些疑慮。

　　可在看到他這次求婚的盛大與赤誠后，我義無反顧地投入了他的懷抱，甚至不惜與苦口婆心相勸的父母反目。

　　以至于我被他們母子二人磋磨致死的時候，我的父母毫不知情，也無能為力。

　　聽著身邊對我的討伐聲，黃文天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勇氣，直接站起身來，就要上前攥住我的手。

　　“差不多得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別鬧了，也給咱們以后留點回憶，我都給你這么盛大的場面了，你也不想以后想起被求婚的時候鬧得很難看吧？”

　　我一挑眉，退后錯過他的手，看向周圍的圍觀群眾，朗聲開口。

　　“我不認為你給我的這個盛大場面是重視我，在我眼里，這反而是對我的一種綁架，只要圍觀的人足夠多，我就不能拒絕你，否則就是不識好歹。”

　　圍觀的人群漸漸安靜。

　　我繼續說話。

　　“我們之間的感情才開始不過半年，遠遠沒有到可以結婚的地步。

　　“你已經結過一次婚了，難道不應該在進行下一段婚姻的時候，更加謹慎嗎？

　　“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們的感情，就應該和我一起理性地繼續考察對方，直到時機成熟。”

　　黃文天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明白，我不是在鬧著玩，而是真心不想嫁給他。

　　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畢竟這一段時間，他已經認定，我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圍觀的人自覺沒趣，逐漸散去。

　　離開的一些人還在嘟囔著黃文天不靠譜。

　　我佯裝嗔怒地瞪了黃文天一眼：“你看到了吧，圍觀的這些人誰是真心祝福我們的？以后不要再搞這些了，我不是那種會被趕鴨子上架的女人。”

　　黃文天已經忍耐不住怒氣了，幾乎是泄憤一樣把戒指盒往地上一摔。

　　“武漾，就算是你不愿意，也不至于大庭廣眾下我的臉吧？一個勁地拿我結過婚來說事，我結過婚遭天譴嗎？”

　　我被氣笑了：“先提起離婚這件事的好像是你，現在怪起我來了？那好，既然今天求婚失敗了，咱倆索性直接分手算了！”

　　說罷，我抬腳便走，不再理會身后傻了眼的黃文天。

　　3

　　抓緊時間回家，媽媽正在廚房做飯，爸爸在陽臺伺候他的寶貝花花草草。

　　看到這歲月靜好的一幕，我的淚水突然間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這種場景，從我接受了黃文天的求婚之后，就再也沒有過了。

　　我的父母對黃文天，是從頭到腳都看不上。

　　原因從來不是他的婚史，而是覺得他對我居心不良，另有所圖。

　　這或許是一種預感，因為他們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可是我與父母決裂的那天，媽媽邊流淚邊抓著我的手，說黃文天看我的眼神不對，讓我不要被感情蒙蔽。

　　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昏了頭，堅決地拂開了她的手，大聲反駁。

　　如今想來，父母喜歡的人不一定是良配，父母不喜歡的，一定不是可托付的人。

　　我和父母決裂后，杜家萍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先是及時補上了所謂的母愛，之后直接借此控制住了我的社交圈子。

　　我又迅速懷上了孩子，自此我沉湎于家里的柴米油鹽。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同事，有的只有一個吹毛求疵的婆婆和吱哇亂叫的孩子。

　　懷孕后，杜家萍忙不迭地對我示好，讓我趕緊和黃文天領證，至于婚禮可以在生完孩子之后補辦。

　　她對我說得最多的便是，以后把我當親閨女一樣疼愛。

　　可事實呢，我生產完后，婚禮無限擱置。

　　身體上的不適，和突如其來的精神問題。

　　想來從一開始這對母子就在為甩掉我而鋪路。

　　思緒回籠，我快步走向廚房，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了媽媽。

　　正在炒菜的她嚇了一跳，在抽油煙機轟隆隆的聲音中一迭聲地問我怎么了。

　　而我，早已淚流滿面。

　　前世的悲劇，固然有杜家萍和黃文天算計我的成分，但是我也難辭其咎。

　　如果不是我心志不堅定，耳根子軟，對人不設防，又怎么會被這么輕易地算計得體無完膚。

　　重來一回，在報復別人的同時，我也要讓自己更加強大。

　　爸爸循聲趕來，看著這一幕連忙撫住我的肩頭。

　　“怎么了，這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隨后又點了點頭。

　　你們不在的時候，我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爸媽七嘴八舌地開始安慰我，我看著這兩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淚水肆意奔流。

　　我為黃文天母子，錯過了那么多本屬于我的美好。

　　如今如我所愿，一切重來。

　　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4

　　如我所料，沒過幾天，黃文天便來找我服軟了。

　　餐廳里，他殷勤地把茶點向我這里推了推：“都是你愛吃的，你嘗嘗還合不合胃口。”

　　我冷漠地瞥著他，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漾漾，我那天確實是沒考慮明白，我以為咱倆的感情已經不需要時間來衡量了，之前相處得那么好，我以為你不會抗拒。

　　“我正是因為結過婚，所以才更想和你早點安定下來組建家庭，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你了，你能明白我的心嗎？”

　　我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愿意這么早就進入婚姻。”

　　聞言他急了，有些迫切地向前探身對著我。

　　“沒關系，我知道你年紀小可能會多想，但是你相信我，結婚后我會對你非常好的，之前咱們在一起，你不是每天都很開心嗎？”

　　我仰靠在椅背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不再看他：“對啊，既然談戀愛我就已經很開心了，為什么一定要和你結婚呢？”

　　黃文天哽住了。

　　“我更好奇的一點是——”

　　眼風掃過去，我半開玩笑半試探地問他：“你到底為什么，那么急迫地想和我結婚？”

　　不歡而散后，我先下樓，隨后在樓梯間視覺盲區等待。

　　黃文天似乎在包間發了脾氣，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往外急匆匆地走。

　　“我怎么知道她犯什么神經病，如果現在還結不成婚，我真要錯過和冉冉的三年之約了！看她嫁給別人，比我死了還讓我難受！”

　　我愣在當場。

　　一切都有了解釋。

　　為什么他那么急切要和我結婚生子，為什么一過哺乳期他就迫不及待地和我撕破臉皮催著我離婚，杜家萍不惜要對我下藥奪取孩子的撫養權。

　　原來，他們之間還有個所謂的三年之約。

　　估計是如果三年內黃文天處理不清楚孩子的事，白冉就會另有選擇了吧。

　　我真的很好奇這個白冉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夠讓黃文天母子惦記這么多年，甚至要用另外一個人的性命來成全他們的曠世愛情。

　　打開通訊錄，我給當年介紹我和黃文天認識的同學去了一個電話，問對方是怎么認識黃文天的。

　　她有些懵：“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那是我媽媽鄰居的兒子，我看他符合你的擇偶標準，所以就給你倆牽了個線呀。”

　　“那你認不認識，他的前妻？”

　　電話那邊的人滿不在意地說：“當然認識啊，我見過好幾次，怎么了？你不是不在意黃文天離過婚嗎？”

　　我輕嘆一聲，帶著些引導。

　　“我就是挺好奇的，他們為什么要離婚？黃文天跟我說是性格不合，可是我覺得黃文天性格不錯，挺能遷就人的，怎么就能到過不下去的地步呢？

　　“現在黃文天又特別想和我結婚，如果之前和他前妻相處得真的很不好，他又為什么對婚姻這么渴望？他人還挺矛盾的。”

　　同學似乎愣了愣，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繼續和我聊。

　　“他催著你結婚啊？不過也是，他年紀不小了，如果真是喜歡你，想和你結婚也挺正常的，你也不用多想啊。”

　　是啊，前世我也是這樣想的，誰知背后有那樣大的一個騙局呢。

　　“他的前妻其實我不了解，但是見過那幾次覺得，挺溫柔挺漂亮的一個人，就是那種校園文里的白月光類型，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離婚，離得也挺突然的，我之前還一直覺得他們挺恩愛的。”

　　“那你還介紹給我啊？”我打趣她，隨后很快進入正題，“你對她的了解有多少？都跟我說一說吧，如果我想和黃文天走下去，這個前妻，是我一定要面對的。”

　　很快，我拿到了關于白冉的資料。

　　她和黃文天是大學同學，從校園到婚紗，感情甚篤。

　　在過了兩年二人世界后，杜家萍開始催生，隨后白冉頻繁出入醫院，直到三年前他們離婚。

　　看來他們為了求子，艱難求醫了三年，因此又許下了所謂的三年之約，期間黃文天找一個合適的母親來生一個孩子完成杜家萍的愿望，然后二人再雙宿雙飛。

　　黃文天算計得確實不錯，可他唯獨算漏了一點。

　　那就是我是一個有感情的人，不是任他擺布的機器，說放手就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