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好穆笙的周潔今天已經站在醫院的門口。

　　可是她是個路癡，雖然這醫院也來過幾次，但每次來都在解鎖新科室，一會兒兒科，一會兒皮膚科，現在已經到普外了。

　　她拿出手機，準備發消息，想問穆笙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過來幫幫她。

　　手指還沒有開始動，穆笙就已經悄悄走到她的身后，輕輕拍她的肩膀。

　　周潔轉身，第一眼沒有認出來，但是眨眼再看一下，這熟悉感就撲面而來。這不怪穆笙長得太大眾，而是她臉盲，無論什么人，都得看幾眼才能認出來。小時候剛有記憶時，就因為臉盲鬧過笑話，把小姨認成自己的媽，現在這件事，過年時還會被拿出來說，并作為沈懌潔的警告。

　　她認出穆笙后，驚喜道：“穆警官，你怎么在這？”

　　他回：“畢竟是我拜托你來的，怕你找不到路，剛好今天有空，就過來幫你找下路。”

　　她笑著，眼睛彎彎的：“謝謝穆警官。”

　　笑是有感染力的，穆笙看著她，自己也跟著笑：“不用謝。”

　　周潔說：“那快帶我去吧。”

　　兩人結束短暫的打招呼時間，穆笙開始帶路，走到病房門口時，穆笙就停住腳步了。周潔問：“你不一起進去嗎？”

　　他搖頭，說：“算了，我怕她看見警察激動，你之后跟她聊天的時候，也注意一下她的情緒，她剛做完肝臟修復手術，不能有太激動的情緒，怕撕裂傷口。”

　　周潔點頭，打開門，走進去。

　　林梅的狀態還是跟昨天一樣，望著窗外發呆，直到周潔慢慢出現在她的視線里，才勉強回過一點神。

　　周潔揮手，彎著眼笑著自我介紹：“你好啊，我是隔壁病房病人的家屬，周潔。”

　　林梅點頭，給她打招呼：“你好。”

　　她看周潔還是個小姑娘，聲音也放柔一些：“你來這干什么啊？”

　　“哦，我路過時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看你望著窗外，好像有些惆悵，想過來陪你聊聊天，看看能不能緩解一些不高興。”

　　林梅搖頭，笑著說：“沒什么，就是一點點不開心而已。”

　　“一點點也不行的，病人休養期間，最應該注意的就是心情的愉悅，要不，我給你看看我女兒唱歌跑調的視頻，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我看看，心情就好多了。”說完后，周潔正準備拿出自己的手機，林梅又重新上下打量她，帶著一些不可思議的語氣說：“我看你還是個小姑娘啊，沒想到你都有孩子了。”

　　她拿手機的動作停住，點點頭：“很多人都這么說，還有人說我竟然這么早就結婚了，其實，我都離婚了。”

　　林梅震驚的眼神已經收不住了，隨后又說：“沒事，開啟下一個新人生嘛。”

　　“是啊，離婚之后，除了沒有丈夫，其他都跟以前一樣。”她回，順便給自己找了個板凳坐下。

　　“孩子今年多大了？”

　　“5歲了，我和她爸爸離婚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林梅看著她，眼里突然羨慕起來。

　　她問：“你為什么會選擇離婚呢？”

　　周潔說：“產后抑郁，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不是吵鍋碗瓢盆，就是柴米油鹽，而且，兩個人的性格太像了，遇到一些事就很倔，深思熟慮之后，就離婚了。”說完后，她很自然地笑了，沒有無奈，只有釋然。

　　林梅點頭，開始說自己：“真好。”

　　周潔不知道該接什么話，用笑容掩飾此刻的尷尬。

　　她小聲說：“我女兒想我離婚。”

　　周潔聽見了，故作震驚：“你還說我呢，你看起來也很年輕，原來也有女兒了。”

　　林梅聽后，只是笑笑，夸她嘴甜。

　　她問：“你女兒為什么想你離婚呢？”

　　林梅低頭：“可能是不希望我受到傷害吧。”

　　“那你呢？”她問。

　　她沉默了一段時間，周潔也耐心等著她回答。

　　“我當了十年的家庭主婦，快與這個社會脫節，不知道離婚后，該怎么去適應，況且，離了，我也沒有經濟來源，現在住院，也花著錢。”她慢慢說，最后嘴角掛了一絲無奈。

　　沒有經濟來源的她，與社會脫節的她，不知道該怎么撫養自己的女兒長大。離婚，她也想的，想逃出那個囚籠。

　　“家庭主婦也很偉大，尤其像你犧牲自己十年的青春，很多時候，包括我，也做不出這種貢獻。與社會脫節也并不可怕，我們總能重新聯系起來，你今天跟我在一起聊天，也是在嘗試和這個社會說‘你好’。”

　　林梅的眸光閃了閃。

　　“不怕以后，只怕當下沒有做出讓自己滿意的選擇，經濟嘛，我剛開始也是很困難，自己怕女兒跟著爸爸不是很方便，就帶在自己身邊，很多次困難的時候，我都很愧疚，想送她回到她爸身邊，但因為跟爸爸不是很熟悉，對我說：‘媽媽，別拋棄我，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我從實習老師開始做，做到現在，還要時常出差到處學習。

　　“新生活的開始并不會一帆風順，可是只要不放棄，新生活的未來永遠可以值得想像，永遠值得期待。”

　　周潔看了下手機的時間，自己應該回去給小孩子做飯了，便說：“反正沒關系，離婚的事你慢慢想，總能想明白的，你先是自己，再是別人的妻子，媽媽。況且，醫院住院是有醫保的，不用太擔心費用問題。

　　“你要是實在擔心自己得經濟問題，可以找些雜碎活做，那些年，我用毛線鉤織的玩偶，快堆成山了。

　　“我先走了，孩子還等著我回去做飯。”

　　林梅說：“謝謝你，拜拜。”

　　穆笙一直守在門口沒走，她們的談話也聽見一些，他聽得最清楚的，就是周潔離婚的原因。

　　周潔在門口看見他，還有些驚訝：“你竟然還沒走。”

　　他回過神，站直身子，說：“我把你送到這兒的，當然要等你啊。”他笑得還有點憨，像阿拉斯加一樣。

　　“我該聊的也聊了，一切就看她自己了。”

　　她先走一步，穆笙緊跟上，走在她的身邊。

　　沈琳冰正帶著謝念羽過來，怕林梅這么多天沒有看見自己的女兒，會多些想念。

　　她剛從電梯里出來，就撞上正在等電梯的穆笙和周潔。

　　沈琳冰看見穆笙還沒有多驚訝，看見他旁邊有女生，驚訝到張大嘴，這無異于鐵樹開花。

　　穆笙看看她，問：“你怎么在這？”

　　沈琳冰回：“我怎么不在這？”

　　周潔看兩個人認識，敘舊需要些時間，她也著急，就想自己先下去，走進電梯里，說：“你們先聊著，我先回去。”

　　沈琳冰看聽見后，連忙回：“我們不聊。”說完，她還把穆笙推進去，把他搞得一臉不知所措，臉都快變成一個熟透的蘋果。

　　謝念羽在旁邊默默看著他們三個人，心里暗想：大人們搞什么呢，還讓不讓我見媽媽了!

　　她扯扯沈琳冰的手，示意她該走了，沈琳冰接收到信號，留下最后一句話：“美女，你很漂亮欸！”

　　聽見夸贊的周潔還沒反應過來，聽過很多說自己年輕的，漂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小女孩還真討喜。

　　她還沒注意到，穆笙在一旁偷笑，笑中還帶著自豪。

　　“她是誰啊？”

　　“單位的同事，有男朋友了。”

　　“你幫我跟她說一聲，她長得也很漂亮。”

　　穆笙乖巧點頭，看著她，情不自禁地說：“你是真的很漂亮。”

　　她還沒從剛剛的喜悅中緩過來，被他這一句突然給整不會了，抬頭看他，欲言又止，又撇開目光，四處亂看，想找點事做。

　　兩個人突然尷尬起來，誰也不知道先說什么。

　　穆笙想扇自己一耳光，又沒管住自己的嘴，把氣氛搞成這個樣子。

　　在電梯最后開門的時候，周潔終于鼓足勇氣：“你長得也很帥。”隨后，自己一個人走出電梯，加快步伐，想快點逃離現場。

　　她走出醫院，快速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去。

　　她剛才是真的尷尬，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了整整兩分鐘，就想到這個。人家夸得猝不及防，她其實只需要說句謝謝就可以了，偏要嘴賤，回夸一句。可是不回夸吧，又顯得自己沒有禮貌。

　　她癱在座椅上，一臉生無可戀。

　　剛走出電梯的穆笙，聽到她夸自己帥，后面又跑開，腦子一下子宕機，嘴角已經止不住上揚，開始對著空氣傻笑，笑完后，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轉身蹲下，又對著墻壁笑，笑得越來越張揚，后面路過的人看見這人快給自己笑岔氣了，以為是瘋病犯了，隔他很遠。

　　沈琳冰牽著謝念羽走到病房門口，透過玻璃小窗，看見林梅又在45°仰望天空，又是惆悵的模樣，她蹲下身，跟謝念羽小聲說：“念念，等會兒把飯盒拿進去，叫媽媽好好吃飯，然后跟媽媽說說話。”

　　她點頭，接過飯盒，問：“阿姨，你不進去嗎？”

　　“阿姨先去吃個飯，等會兒就來。”

　　她拿著飯盒，揚著笑容走過去：“媽媽！”

　　林梅聽見自己女兒的聲音，回過神來，打心底里開心：“念念。”

　　她走到林梅面前，林梅問她：“你來這兒干啥啊？”

　　“來給媽媽送飯。”

　　她看看門口，又問：“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沈阿姨陪著我的。”

　　“沈阿姨現在在哪兒啊？”

　　“她去吃飯了。”